她盘算着,这些学生平日里吃惯了清汤寡水的饭,肯定愿意出来换换口味。
只要他们来一次,点上几道好菜。
那顿饭的钱不就回来了?
而且这些人大多来自殷实人家,手头宽裕,花钱也不抠搜。
一顿饭下来,少说也能挣个三五钱银子。
寻州书院的学生,比普通老百姓阔气多了。
他们穿的是细棉布衣裳,脚上踩的是新做的布鞋,连笔墨纸砚都是上等货色。
去酒楼吃饭从不问价,随口就点“来一壶花雕,再上八个热菜”。
在姜莺眼里,这些人就是行走的财神爷,个个都是肥羊。
能宰。
不是那种狠狠心就宰一刀的狠宰。
而是细水长流、慢慢割肉的那种宰。
只要她这里饭菜可口、环境干净,再稍微热情些。
这些人肯定愿意常来。
一顿饭十几文,十顿就是一百多文,积少成多,生意就能做起来。
这比天天守着摊子卖凉粉强多了。
话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岳曦云却抢先开了口。
“要不我就按您说的,留下来给您干几天活,抵饭钱和药钱。”
姜莺:“???”
她愣住了,差点把手里那根擀面杖掉在地上。
这姑娘怎么回事?
她不是书院的学生吗?
留在这儿干活?
还抵饭钱药钱?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还是说……她真的走投无路了?
姜莺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书院女学生,放着书不念,跑来她这儿当帮工?
就算她说得轻松,但外人知道了,不得议论纷纷?
再说,这年头女子读书本就不易,她若真放弃了,以后怎么办?
她可是说到做到的!
岳曦云语气坚决。
哪怕姜莺拒绝,她也会想办法留下来。
因为对她来说,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路可走了。
“你不是在寻州书院念书吗?”
姜莺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放下手中的活儿,认真地看着岳曦云。
“留下给我干活,书院那边怎么办?你不上课了?先生不会查你缺勤?”
一提书院,岳曦云脸色瞬间暗了下来。
刚才还勉强维持的一点笑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那股子绝望的情绪从她身上弥漫出来。
姜莺愣住了。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像戳中了对方的痛处。
这话杀伤力有那么强?
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岳曦云的样子,不像单纯的窘迫,更像是心碎之后的麻木。
“没事,反正我也学不会。”
“读了这么久,字也认不了几个。”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提笔写字,总是写错,先生念了我好几回。”
字没有学好,夫婿还要跟别人跑了。
这件事她原本不想说,可心里堵得慌,不说出来更难受。
她和未婚夫自小定亲,原以为能安稳过一生。
可自从进了书院,他见的人多了,心思也变了。
最近听说他常去隔壁班找一位才女,两人一起吟诗作对,亲密得很。
而她呢?
连一首诗都背不全。
现在书院里恐怕人人都知道了,她成了笑话。
回去也是被人取笑。
那早回去晚回去,还有什么区别?
反正已经这样了,还不如换个地方,至少耳根清净些。
哪怕在这儿干活,也比在书院里受冷眼强。
这时,尹星茗端着小碗走过来。
“姐姐不识字吗?那你咋进的书院?”
这个问题问得很天真,没有任何恶意。
可听在岳曦云耳中,却像一根细针扎进心里。
她没有觉得这事不能说,毕竟事实就摆在那儿。
“是我未婚夫推荐我进去的。”
她如实答道,声音平静了些。
“他写了推荐信,又请了先生说情,我才被破例收下的。”
她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尹星茗嘴巴一圆,眼睛睁得更大了。
“那你未婚夫肯定很厉害吧?”
她爹最佩服会读书的人,常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所以她也对读书人特别敬重。
总觉得穿长衫、拿书本的都是了不起的角色。
书院可不是随便能进的。
尤其是对女子而言,更是难如登天。
多少人苦读十年,尚且考不进去,更别说靠人推荐了。
能让一个姑娘进门,未婚夫肯定有点本事。
“他确实挺有学问的。”
岳曦云语气有些闷。
她说的是实话。
她的未婚夫文章写得好,诗词信手拈来,在书院里也是出类拔萃的才子。
可学问再好又怎样?
人品坏了,再高的才情也不过是遮羞的外衣。
他可以吟风弄月,可以才惊四座,却偏偏守不住一份真心。
安屿的娘与她娘是好姐妹,两人从小就给儿女定了亲。
那时候,两家住得近,来往频繁。
安屿的母亲和岳曦云的母亲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彼此知根知底。
她们常常坐在院子里纳鞋底、说体己话,聊起未来的生活,便开玩笑地说:“咱们孩子若是男女配对,岂不是亲上加亲?”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过多久,两家便郑重其事地交换了信物,定下了这门娃娃亲。
一枚刻着“长命百岁”的玉佩交到了安家手中。
而岳家也收下了绣着并蒂莲的香囊。
婚约定下,两家人都满怀期待。
她三岁那年,安屿的父母出门遇上山贼,被乱刀砍死,只留下小小的安屿独自一人。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傍晚。
安屿的父母本是去邻县采买药材,途经青松岭时遭遇了一伙穷凶极恶的山贼。
山路崎岖,逃无可逃。
夫妻二人当场惨死于刀下,尸首遍地血迹,惨不忍睹。
消息传回镇上时,整个岩石镇都为之震动。
安家本就人丁单薄,如今双亲罹难,只留下一个尚不足五岁的孩子孤苦伶仃。
邻里纷纷叹息,都说这孩子怕是养不活了。
她娘见孩子无依无靠,实在可怜。
就把人带回了家,养了一段时间。
岳母抱着瘦弱的小安屿哭了一场,想起昔日好友的模样,心头酸楚难忍。
她不愿看着姐姐唯一的骨肉流落街头,便不顾丈夫起初的犹豫,毅然决然将安屿接进了自家院子。
腾出一间朝南的小屋让他住下,衣食起居全由她亲自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