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曦云原本还沉浸在刚回来的疲惫中。
可听见秀妍热情的声音,她立刻收回思绪,强打起精神,不再去想安屿的事。
她抬头一看,只见地上果然摆着一个磨盘大小的木箱。
是上好的樟木做的,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边角处还镶着铜扣。
“这么大?”
岳曦云眨了眨眼,有点愣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提着的那个小包袱。
里面不过几件替换的粗布衣裳,几双袜子,再加一块旧帕子。
这么个小包袱,哪里用得着这么大的箱子来装?
秀妍见她发愣,捂着嘴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还算大啊?你呀,是没见过姑娘到底有多少衣裳。她那一柜子一柜子的料子,堆得跟小山似的,光是四季的裙子就有上百条,一个箱子都装不下呢。”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拍了拍那个大木箱的盖子,发出“咚咚”的轻响。
“跟着她,以后你的衣服也会变得很多很多的。”
这话岳曦云听得一头雾水,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疑惑。
“难不成我还能天天添新衣不成?”
杏桃和绿阑听见动静,也从另一头的床上起身,好奇地围了过来。
绿阑个子最小,踮着脚从人缝里往里瞅。
杏桃则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半截晾衣绳,一脸认真地听着。
“对呀对呀,”绿阑眨巴着眼睛,抢着说,“难道姑娘还会把自己的衣服分给我们穿不成?那也太奢侈了吧!”
“姑娘可是讲究人,”秀妍正了正身子,语气郑重起来,“她说过,身边的人必须打扮得体体面面的,不能让人看了觉得寒酸,丢了翠玉轩的脸面。”
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
“她已经在神秀阁给我们每人订了一套新衣裳,用的是上等云锦,绣工都是请的顶尖绣娘,过两天就能送到啦!”
“神秀阁?”
几个丫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眼睛瞪得滚圆。
“是城里最有名的那个神秀阁吗?”
绿阑激动得脸都红了。
“就是那家,听说好多太太小姐都爱去那儿买首饰、挑料子?一尺缎子就要三两银子,普通人家一年都未必进得起一次门!”
“对,就是那一家。”
秀妍点点头。
“而且,咱们的衣裳还是姑娘亲自挑的款式,颜色也配好了,她说要统一风格,穿出去才像一个整体。”
“天呐!姑娘也太厉害了吧!”
绿阑激动得直拍手,差点把身后的凳子碰倒。
“我听人说,神秀阁的衣服都是京城来的最新潮款式,连宫里的娘娘都派人去订!咱们……咱们也能穿上那样的衣裳?”
“别做梦了,”杏桃小声提醒妹妹,“咱们是来做事的,又不是来当小姐的。别以为穿得好就能忘了本分。”
绿阑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我就说说嘛,又没说不干活。”
秀妍耐心解释。
“以后咱们在翠玉轩做事,都得穿一样的衣服,颜色统一,样式整齐,看着既干净又利落。这样一来,客人看了也有好印象,觉得咱们规矩、体面,愿意多待一会儿,生意自然就越做越红火。”
她顿了顿,认真说道:“等生意红火起来,还会有别的福利。月钱要加,节礼也会比往年丰厚。大家可都得记着姑娘的好,别辜负她这份心意。”
“秀妍姐你放心!”
绿阑挺起胸膛,拍着自己的小身板,信誓旦旦地说。
“谁敢说咱们姑娘一句不是,我头一个不答应!谁要是敢欺负姑娘,我就拿扫帚打他!”
“行了行了,”秀妍笑着摇摇头,眼里却满是欣慰,“还没开工呢,你就想着打人?”
她随即正色道:“姑娘还说了,咱们打扮得体面些,她看了也高兴。待会儿吃完饭,大家一起琢磨下梳什么发型,配哪件衣裳更精神。她说了,要咱们从头到脚,都透着精气神!”
岳曦云在一旁听着她们说笑,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涩的滋味。
她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捻着衣角,目光落在自己圆润的手背上,又悄悄扫过旁人纤细的腰身。
她长得胖,圆脸丰颊,身形宽厚,穿什么衣服都显得臃肿。
照镜子的时候,她常忍不住想,要是能瘦一点就好了。
可这念头只能藏在心底。
谁让她命里带“福相”呢?
长辈总说胖是福气。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福气”有多沉重。
这时,姜莺提着一壶热腾腾的茶走进来。
她穿着淡青色的棉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腕。
杏桃眼尖,听见脚步声便赶紧迎上去,一边接过茶壶,一边体贴地说:“姑娘小心烫手。”
她双手捧稳了壶,地将茶壶轻轻放在桌上。
“收拾得怎么样了?”
姜莺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身环顾了一圈屋子。
墙上的绣帕是秀妍前几日刚挂上去的,那是一块淡紫色的绢布。
上面用细线绣着一株盛开的秀妍花。
屋子角落里摆着几个木箱,箱盖斜支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叠好的衣物。
秀妍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她朝姜莺笑了笑,又侧过头看向岳曦云。
“曦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整理呢。她在寻州待了这么久,人生地不熟的,就带回来这么一个小包袱,连箱子都没一个。”
那意思是明摆着的。
你在寻州住了快一年,那位未婚夫竟然连几件像样的衣裳都没给你置办。
岳曦云心里猛地一紧。
她想开口解释,半晌才勉强挤出几个字:“我……我两身衣服换洗足够了。”
可这话落在别人耳中,反倒显得更加可怜。
不是不需要,而是没得要。
姜莺听了,并没有追问,也没露出半分异样神色。
她只是嘴角微微一扬,轻轻点了点头。
“我煮了点暖茶,你们趁热喝,暖暖身子,外面风大,别着了凉。”
“姑娘真贴心!”
秀妍第一个反应过来,笑容灿烂地凑上前,手脚麻利地翻出几只干净的茶杯。
她一手执壶,一手轻扶杯壁,缓缓将热茶倒入杯中,动作熟练。
屋里的其他人却多少还有点拘束。
她们知道姜莺身份不同。
虽平日温和,但到底是主子,礼数不能乱。
绿阑早就被那股香气勾得心痒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