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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个屁,路上差点让执法队的快船撞翻。”

老巴特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随即指了指身边的凌疏影,“喏,这丫头,阿影,我船上新来的厨娘,你正好回灰鸥港吧?顺路,把她指带到老驼背那儿去。”

“跟老驼背说,是我船上的人,让他看着给安排个记账打杂的活儿,管住管饭就成。”

叫老蔫的男人上下打量着凌疏影,没什么恶意,但也没什么热情。

“哦,老驼背那儿啊,行,反正顺路。”

他无所谓地应着,又吸了口烟,吐出灰白的烟雾,“走吧丫头,跟紧点,码头人多,别走丢了。”

“有劳。”凌疏影低声说。

老蔫也不废话,转身就趿拉着木屐往码头深处走去,木屐敲在石板路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凌疏影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离开主码头区域,喧闹声小了些,但街道依旧拥挤。

路两边是低矮的石头房子,大多开着门,做着各种小生意:

补渔网的、修船具的、卖廉价海产干货的、蒸煮着不知名食物的小食摊……

气味混杂,人来人往。

老蔫走得不快,东张西望,嘴里也没闲着。

“啧,这鬼天气,晒得人皮疼。”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抱怨着,“码头那边查得死严,进来一趟跟过鬼门关似的。听说昨天西港那边还抓了几个可疑的,闹哄哄的,害得我送货都绕了老大一圈。”

凌疏影没应声,只是默默跟着,目光扫过街道两旁。

老蔫也不在意她回不回应,自顾自地絮叨:

“……码头鱼市那老张头,你认识不?就那个独眼龙。嘿,昨天跟隔壁摊子老李头为了一条大石斑打起来。”

“俩老头加起来快一百岁了,在鱼摊前滚成一团,弄得一身鱼鳞腥水!笑死人了!最后让巡逻队一人罚了五个铜贝才算完!”

“你说图啥?那条鱼最后还不是让看热闹的便宜买走了。”

他说着,自己嘿嘿笑了起来。

凌疏影“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转过一个堆满空木箱和破渔网的街角,街道更窄了,两边的房子也更破旧。

老蔫踢开路上一个小石子,石子骨碌碌滚到墙角。

“这日子是越来越难混喽。”他忽然叹了口气,语气里的油滑淡了点,多了点真实的愁苦,“什么都贵,糙米又涨了,咸鱼也涨,连补渔网的粗麻线都涨!”

“挣那几个贝币,还不够填肚子的!听说……”

他压低了点声音,左右看了看,虽然街上没什么人特别注意他们,“听说青藻院那边出了大事,封了,抓了好多人!”

“好像是什么院长都跑了?还是被抓了?反应闹得沸沸扬扬,没了青藻院的便宜海藻肥,连岸上种地都受影响,菜价能不涨吗?”

凌疏影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她依旧沉默,只是呼吸似乎放轻了些。

“青藻院?”她像是随口一问,声音不高。

“可不是嘛!”老蔫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话匣子更开了,“珊瑚盟约的脸面啊,说封就封了!”

“城里传什么的都有,有说是院长偷了盟约的什么宝贝技术,卖给对头了!也有说是他们搞的什么新藻种闯了大祸,把一片好海给毁了!”

“还有更邪乎的,说跟渊底之子勾搭上了!”

他摇摇头,又摸出根烟点上,“谁知道呢!反正现在执法局跟疯狗似的,满城抓人,看见力气大的生面孔就查!”

“海底那帮人也是倒了血霉,被他们追着咬,早上我们过来时,还看见执法队的船追着一道黑影,在海里打得砰砰响!”

“吓人!你说那帮深海里的怪物,真能长鳃?真能骑大海兽?那得多大个畜生?”

老蔫吐着烟圈,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一种听故事的猎奇神色。

凌疏影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前面老蔫趿拉着木屐、沾满尘土的脚后跟上。

街道两旁的石墙斑驳,墙角生着顽强的青苔,阳光斜斜地照下来,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盟约和城邦,”她像是无意识地接了一句,“不是一直……合作么?”她选了个中性的词。

“合作?”

老蔫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是以前,面上好看罢了!”“

盟约那帮搞学问的,鼻孔朝天,觉得城邦议会都是商人和武夫。”

“城邦议会呢?觉得盟约光吃饭不干活,拿着大把贝币研究些没用的玩意儿,两边暗地里较劲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回青藻院出事,我看啊,就是撕破脸了,城邦议会趁机想把手伸进盟约的地盘呗!执法局那帮狗腿子,不就是议会的刀?”

他用力吸了口烟,把烟屁股狠狠扔在地上,用木屐碾灭,“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小鱼小虾?粮价涨,查得严,日子难过哦!”

他似乎抱怨够了,脚步加快了些。

又拐过两个弯,周围的房子更加低矮密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货物的淡淡霉味,街道尽头,出现一个用粗糙木板和锈蚀铁皮围起来的大院子,院墙很高,顶上还缠着些生了锈的铁丝网。

一扇油漆剥落大半的木门紧闭着,旁边开着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小侧门。

“喏,到了。”

老蔫停下脚步,指了指那扇小门,“灰鸥港七号仓库,老驼背就猫在里头,你自己过去敲门吧,就说老巴特船上的阿影。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摆摆手,也不等凌疏影回应,趿拉着木屐,转身就朝另一条岔路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杂乱堆放的货箱后面。

凌疏影站在那扇斑驳的木门前,空气里那股货物味更浓了,阳光被高墙挡在外面,只有门缝里透出一点昏暗的光。

她抬头看了看高墙上缠绕的铁丝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伸出手,手指落在冰冷粗糙的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里面没有立刻回应,她安静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门内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吱呀——

那扇小侧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出现在门缝后面,眼皮耷拉着,看人时需要费力地抬起。

他的背佝偻得很厉害,像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小山。

这就是老驼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