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清浑身一僵,猛地从顾言怀中抬起头。
只见通道入口处,雅汐去而复返,正站在那里。
一身黑色大衣仿佛融入了身后的黑暗,只有那双眼睛,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燃烧着骇人的寒焰。
他身后跟着数名气息精悍的手下,显然是有备而来,将唯一的出口堵死。
顾言几乎在瞬间就将姜清清护在身后,动作迅捷而坚定。
他脸上方才的温柔心疼已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磐石般的冷静。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没有言语,却仿佛有刀剑交锋,整个空间的空气瞬间凝固,降至冰点。
雅汐的目光如冰锥般刺过顾言,最终死死定格在姜清清苍白的脸上。
他完全无视了顾言,声音压抑着风暴,却带着最后一丝扭曲的宽容:
“杨苏苏,过来,只要你现在回到我身边,今晚发生的一切,我可以当作没发生,你依旧可以是你,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这番话语里的偏执,让姜清清不寒而栗。
到了这个时候,他竟还想维持那个虚假的幻象。
她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顾言的手臂。
“不。”姜清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是姜清清,我要回我该回的地方。”
“该回的地方?”
雅汐终于将目光转向顾言,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残酷的弧度:
“顾言,或者说……苏木?你以为,就凭你和你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动作,真能从我这里把人带走?”
顾言只是淡淡抬了下眼皮。
“雅汐。”他开口,声音平稳却不容置疑:“带走她,不是请求,是通知。”
雅汐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锁住姜清清:
“苏苏,那些不堪的过去,你以为顾言真的不介意吗?当一个男人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曾被……”
雅汐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向了姜清清最脆弱、最不愿被触及的伤疤。
尤其是当着顾言的面,被他这样赤裸裸地揭开那段黑暗污秽的过往。
姜清清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些被她强行压抑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出来。
格兴伦的肮脏后巷、303包房外的绝望、变态男人房间里冰冷的皮鞭和令人作呕的触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巨大的羞耻感和痛苦让姜清清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雅汐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掌控欲。
他放柔了声音,带着蛊惑般的语调,继续说着:
“苏苏,这一切只有我知道,只有我不在乎,是我把你从地狱里捞出来的,是我给了你新生,你回到我的身边,这一切……”
“够了!”
顾言厉声打断了他,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
他将颤抖不止的姜清清紧紧搂住,以绝对护卫的姿态直面雅汐。
“利用女人的伤痛作为武器,只会显露你的卑劣,她经历的每一分痛苦,施加者必将百倍偿还,而你所谓的救赎,不过是将她从一个牢笼拖入另一个更精致的牢笼,你,不配提在乎二字。”
姜清清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雅汐再次坚定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
“我的过去……是不堪,但那不是我的错,是那些伤害我的人的错,顾言他……绝不会像你这样,用它来伤害我!”
这句话,既是说给雅汐听,也是她对自己的宣告。
雅汐的脸色彻底阴沉,最后的温情面具粉碎,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疯狂。
就在此时——
“呵,真是好一场感人至深的苦命鸳鸯戏码啊!”
一个充满讥讽和怨毒的女声突兀地响起。
众人望去,只见白蓁蓁现身,而她身边,正是穿着一身洁白礼服、脸色苍白、眼神复杂的白柔。
白蓁蓁快意冷笑,目光如毒蛇扫过相拥的两人,最终落在雅汐身上:
“雅汐,看清了吗?你当成宝贝护着的人,心里从来就没有你!她早就和这个奸夫勾搭在一起了!”
白柔则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顾言紧护姜清清的手,声音颤抖:
“苏木……你……你真的一直在骗我?你从来没有失忆?你们……”
场面彻底混乱。
顾言眉头微蹙,眼神却依旧沉稳,看向白蓁蓁:
“白蓁蓁小姐,你竟还有空过来?我想,你马上要去招待几位国际刑警组织的客人了,聊聊黑水国际资金流向的……有趣问题。”
这句话,像是一枚精准投下的炸弹,雅汐和白蓁蓁的瞳孔骤然收缩。
几乎同时,庄园外围由远及近传来刺耳的警笛声。
红蓝光芒透过窗户,将昏暗内厅映得光怪陆离。
国际刑警来得如此之快,顾言不仅预料到,甚至可能连时间都计算精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雅汐和白蓁蓁脸色剧变。
“我们走。”
顾言不再看脸色铁青的雅汐和惊慌的白蓁蓁,揽住姜清清,转身欲向预定安全通道走去。
他的步伐坚定,仿佛周围的混乱与他无关。
“想走?!”
雅汐的怒吼声几乎压过了警笛声。
极致的愤怒和被算计的羞辱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猛地抽出身旁手下的短刀,身影如鬼魅般疾冲而上,刀锋直指顾言后心。
这一击快、狠、准,充满毁灭一切的疯狂。
“顾言!小心!”
姜清清一直紧绷的神经让她率先察觉危险。
电光石火间,她爆发出惊人力量,猛地挣脱顾言,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挡在了他的背后。
“噗嗤——”
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姜清清感到胸口一阵锐痛,温热的液体迅速蔓延。
她低头,看到雅汐手中那柄短刀,已没入自己的身体。
再抬头,望向雅汐那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和瞬间崩塌的眼。
这一幕,何其熟悉。
仿佛回到了格兴伦那个灯红酒绿的夜晚,她就是这样,帮雅汐挡了一刀,也就是这一刀,让雅汐对她放下了心防。
从肮脏的泥潭到奢华的牢笼,始于他,似乎,也要终于他了。
剧痛让姜清清的视线模糊,她却对雅汐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带着解脱与悲悯的笑,气若游丝:
“雅汐……这一刀……我欠你的……从格兴伦开始……现在……还清了……”
我们两清了。
从此,恩断义绝。
雅汐握刀的手剧烈颤抖。
看着姜清清迅速失血的苍白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份彻底的决绝,一种比失败更强烈的、名为失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从未想过,会是自己亲手……
“清清!”
顾言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吼。
他猛地转身接住姜清清软倒的身体,眼眸瞬间赤红。
他看也没看僵立的雅汐,打横抱起生命迹象正急速流逝的她,如同受伤的猛兽般冲向出口,声音因恐惧与愤怒而扭曲:
“让开!都给我让开!医生!我需要医生!”
他的手下立刻形成护卫阵型,强行开路。
警笛声越来越近,现场一片混乱,再也无人能阻拦他们。
雅汐如同被定身般站在原地,手中沾满鲜血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呆呆看着顾言抱着姜清清消失的方向,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红,耳边回荡着她那句还清了……
他精心构建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刀之下,彻底分崩离析。
白蓁蓁看着急转直下的局面,又惊又怒,却被逼近的警笛吓住,最终狠狠跺脚,拉着吓傻的白柔匆忙逃离。
夜色中,红蓝光芒闪烁,映照雅汐孤寂扭曲的身影。
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束,却以永远无法接受的方式。
而姜清清用最惨烈的方式,斩断所有纠葛,奔赴向真正的爱人。
这场始于拯救、终于毁灭的畸形关系,画上了鲜血淋漓的句号。
……
姜清清的意识像是沉在深海最底层,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与混沌。
偶尔有一些模糊的光影和声音试图穿透这片沉重的帷幕,但都未能成功。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一种永恒的、疲惫的下坠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一丝微弱的光亮终于刺破了黑暗。
姜清清感觉到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一条细缝。
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她下意识地想闭眼,但一种强烈的渴望支撑着她。
视野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柔和的光线来自一旁的壁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却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洁净安心的感觉。
这不是雅汐那间奢华冰冷的顶层公寓,也不是苏黎世任何她熟悉的地方。
这里的陈设……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东方的温婉与简洁。
她……回来了?回到国内了?
这个认知让姜清清的心脏微微加速。
她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一阵剧烈的酸痛立刻传来,让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细微的抽气声。
就是这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却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床边。
“清清?!”
一个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极致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紧接着,一张布满疲惫、胡茬青黑、却依旧俊朗非凡的脸庞,充满了她整个视野。
是顾言。
他的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眼下是深重的青黑。
“清清……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能看见我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顾言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紧紧握住她露在被子外、正在输液的微凉的手。
姜清清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她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努力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微小的动作,让顾言瞬间湿了眼眶。
他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哽咽:
“太好了……太好了……你睡了整整半个月,医生说你求生意志很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
半个月……原来她昏迷了这么久。
那把刀……她记得雅汐疯狂的眼神,记得利刃刺入身体的剧痛,记得自己用尽最后力气说的那句话……
“刀……”
姜清清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后怕。
顾言立刻明白了她的恐惧,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声音低沉而充满安抚:
“没事了,清清,都过去了,刀伤离心脏很近,但抢救非常及时,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我们在国内,在最安全的医院,有最好的医生照顾你,雅汐……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他的话语像是最有效的镇定剂,驱散了姜清清心底最后一丝阴霾。
她真的自由了。
她回到了爱人的身边,摆脱了那个华丽的噩梦。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顾言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第一时间通知了牵挂担忧的家人。
不到一个小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难掩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首先冲进来的是一道小小的身影,是姜晴悦。
她迈着小短腿跑到床边,想扑上去又不敢,只好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姜清清没有输液的手背,带着哭腔小声喊道这:
“妈妈……你终于睡醒了……悦悦好想你……”
看着女儿稚嫩脸庞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担忧和克制,姜清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努力抬起虚弱的手臂,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蛋,声音沙哑却充满柔情:
“悦悦……妈妈也好想你……对不起,让宝贝担心了……”
紧接着,姜致远和姜敬轩也快步走了进来。
姜致远的鬓角似乎又添了些白发,看到女儿清醒过来,他紧绷了半个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姜敬轩红着眼圈,先是感激地用力拍了拍顾言的肩膀,然后才看向妹妹,声音有些哽咽:
“傻丫头,你可吓死我们了,以后再也不准这么冒险了!”
这时,纳兰玫和顾雄辞也走了进来。
纳兰玫的眼眶也是红的,她走到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姜清清,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清清,受苦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都在,什么都不用怕。”
顾雄辞虽然话不多,只是站在妻子身后,对着姜清清微微颔首。
最后进来的是顾意欢,她手里还捧着一束新鲜的向日葵。
看到姜清清醒来,她先是长长舒了口气,然后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着:
“哎哟,我们的睡美人可算醒了,你再不醒,某人都要变成望妻石了!”
她的到来,让姜清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醒来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点生气的笑容。
小小的病房瞬间被温暖和关爱填满。
大家围着姜清清,你一言我一语,关切地询问她的感觉,叮嘱她要好好休息,分享着这半个月来外界的点滴,默契地避开了所有不愉快的话题,只将温暖和安慰传递给她。
姜清清看着床边的亲人和顾言,心中被巨大的暖流和幸福感包围。
所有的恐惧、阴霾和伤痛,仿佛都在家人浓浓的关爱中渐渐消融。
她是被家人深深爱着的姜清清,是顾言的妻子,是悦悦的妈妈。
她终于彻底回到了属于她的光明世界。
尽管身体还很虚弱,伤口依旧疼痛,但姜清清知道,她的人生已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未来的路,有这么多爱她的人相伴,再大的风雨,她也有了无畏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