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幔将本就昏暗的烛光隔绝在外,辛和钰与凌初面对着面,勉强能看清对方的眉眼。
辛和钰怀疑,自己的心跳声,凌初是能听到的。
“你……”一张口,干哑得不像话的嗓音吓了他自己一跳,“你不会是发起烧开始犯糊涂了吧?”
“没有。”凌初凑上去,将自己的额头贴上辛和钰的脑门上,以证明自己的清醒。
离得太近,鼻子里灌注的全是她的气味。辛和钰微微躬身,极尽小心地向外侧移了移,“先睡吧。”
“你不想?”凌初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脑袋倒回枕头上,“为什么?”
只要辛和钰说出一句,对她并无私情,她就是把伤口崩开也要把这个男人踹下床。她又不瞎,都被抱着恳求别去送死了,还能无知无觉不成?
既然喜欢,既然她愿意,那他的顾忌就只剩下一个。
见辛和钰打算装聋作哑,橙凌初不死心地唤了声:“大人?”
辛和钰无动于衷。她又唤:“亦载?夫君?”
辛和钰克制不住地动了动眉尾,翻身背对她,“睡吧,我困了。”
下一刻,他就被一股蛮力推翻下床!
凌初坐在床上,带着怒意居高临下瞪着他,“辛和钰!你有完没完!”
时值夏末,夜里地上还是有些凉的,辛和钰却正好需要这份沁凉,索性盘着腿,将袍子盖在腰间,与凌初床上床下地对峙:“你身上不疼了是吧?”
凌初练武这么多年,还真不在乎这点皮肉痛,心头怒火难消,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当即抱臂质问辛和钰:“之前你还死乞白赖要在我房里留宿,现在反而要守身如玉了?”
辛和钰哑然。当时他……沉迷于眼前的美梦失了自持,现在想想确实后悔。
“我——”
“屁话少说!”凌初打断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咱们出双入对人尽皆知,你还想着日后把我撇到一边?当整个黎城的人都是死的不成?”
她是无媒无聘不过户籍的外室,他日辛家覆灭,祸不及她。她能远走高飞,以清白之身嫁个好人家,过好平淡顺遂的一声。可一旦破了身子、有了孩子,她的孩子也是辛家子孙,要是一同被清算,她怎么办?
就算逃到他乡,以寡妇之名再嫁,旁人问起她曾经的夫婿,她要怎么解释?
凌初赤着脚下床,蛮横揪起辛和钰的衣领,“你让我别丢下你一个人,却从始至终都盘算着把我丢下,辛和钰你当我没有心吗?!”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杨妞儿她们听到了动静。许是赶来的路上听到了凌初的话,知道两人是吵架了,所以只隔着门询问:“大人?娘子?”
凌初立刻把辛和钰拉起来推回床上,对门外人道:“没事,你们不用进来。”
杨妞儿她们不好多嘴,只得悻悻退下。凌初扭头继续瞪着辛和钰,“我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假戏也成了真,我们就是夫妻。就算你哪天真的……”
她哽住,堵在喉头的气也消了一半,颓然地沉下肩头,“总之你也不可以丢下我,我也……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要是会死,我就给你收尸,你被流放,我就陪着你,万一你侥幸被赦免,我们就生娃娃过日子。”
房里唯一那盏灯也灭了,刚才凌初把辛和钰推回床上时,帐幔也跟着被扯动,雾蒙蒙地挡在两人中间。
看着眼前的模糊身影,辛和钰不自觉抬起手想要抓住凌初,在回神收回手之前,凌初率先拉开帐幔扑进他怀中。
血腥、药味和她的体香,冲入辛和钰脑中,交汇成兵戈铁马般的绝响。他们是并肩站在千军万马前的孤军,生死都不会分离。
前所未有的深吻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心跳与气息间,凌初不是扭捏的人,临门一脚又被辛和钰拦下。
“再过几天。”他用被子将她裹住,“我说到做到。”
有了他的承诺,凌初不再忐忑,安心闭上了眼。
清早,凌初被辛和钰起身的动静闹醒。辛和钰穿戴妥当,见她乱着头发睡眼惺忪的模样,忍住揉捏她一通的冲动,“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
“大人今日有公务?”凌初从善如流地躺回去,打着大大的哈欠,眼泪都溢了出来。
昨日知道陆磐和明城县主是同盟,于公有了帮手,夜里与辛和钰推心置腹,于私也有了归宿。她已许久没有这般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地在辛和钰面前流露最舒服的姿态。
辛和钰喜欢她这个样子,笑意都暖了几分,“我去找仪宾议事。”
刚准备重新闭眼的凌初顿时精神,几乎从床上跳下来,“差点忘了!地图!我得跟你一起去。”
她唤丫鬟来帮忙梳头,自己则草草在脸上敷了些脂粉,以前假小子一样的粗丫头,如今成了妇人,粉黛成了出门必须有的妆点。她倒是不厌烦,辛和钰都能为了卧薪尝胆装坏人,她这点小事算什么?
两人一起去见了陆磐,那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地图,凌初已经弄清楚路线了。
康堰那个老狐狸,从钱渊那知道铁矿的秘密之后,自己摸索出了一条虽然曲折难行,但绝对不会被堵的旱路。中间那几笔看似潦草的涂鸦,实则标注的是山头。
也亏得他能探出如此翻山越岭的野路。
“等朝廷的人马来了以后,就能走这条路入矿山了。”只要一想到他们所盼之事即将有结果,凌初就心血澎湃。陆磐向她深深一拜,“多谢凌娘子大义!”
辛和钰也与有荣焉地抓起凌初的手递到唇边,“我早说过,有你在一定能破了这困局!”
陆磐看着两人浓情蜜意,只觉口中的清茶都变得苦涩,辛和钰眼尖瞥见他神色不对,心念微动,“婋婋,咱们来找仪宾是为同流合污,不拿点东西走都说不过去。安王疼爱县主,她的嫁妆就在这府邸中,你去库房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凌初只当他是为了掩人耳目,见陆磐没有异议便跟着丫鬟出去。待她一走,辛和钰就悄声问陆磐:“仪宾与县主夫妻情深,想必入暮之欢也是有些心得吧?”
“什么?”陆磐脸一红,久闻辛和钰浪荡之名,果真是……
辛和钰不在意他的腹诽,很是为难地开口:“其实我……这段时间有些……就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能让男子不至于太丢面子的宝贝?”
陆磐瞠目结舌。原来辛大人他……他……
他不能人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