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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正厅内的气氛却已是剑拔弩张。

昭平侯夫人苏氏一身锦缎,叉着腰,嗓音尖利地在大厅里回荡:“叫穆明姝出来!躲着就有用了吗?看看我家明钰被她害成什么样子了!还有没有王法了!今天必须给我们昭平侯府一个说法!赔偿!必须赔偿!”

她身旁的楚誉衡,脸上还带着些宿醉未醒的惺忪,但一双眼睛却贪婪地扫视着杨家正厅里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陈设。

紫檀木的桌椅,官窑出的瓷瓶,墙上看似随意实则价值千金的古画……

他咽了口唾沫,心下盘算着这次能讹到多少好处,嘴上更是跟着母亲附和:“对!让穆明姝滚出来赔罪!不然没完!”

与母子二人的喧嚣截然不同,主位上的穆锦,一身素色锦袍,面容沉静,仿佛根本没听到他们的狗叫声。

他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拂去杯中的浮沫,对坐在下首面色有些疲惫的京兆府尹孙淮云微微一笑,语气温和:

“孙大人辛苦了,这一大早便劳您大驾。府上刚得了些桑山新茶,乃是今春头一茬,产量极少,便是宫里也未必能得多少。大人是懂茶之人,不妨品鉴一二?”

说着,他示意身旁恭敬侍立的老管家。

老管家立刻捧上一个异常精美的雕花紫檀木茶盒,轻轻打开,里面是铺着的明黄软缎,上面只盛着区区不到三两的茶叶。

形如雀舌,色泽翠绿,一股清冽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

孙淮云本是满心不耐。

他昨夜因宫中刺客之事,带着衙役几乎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折腾了一宿一无所获,天快亮才合眼。

还没睡踏实,就被昭平侯府的人硬是叫醒,说是楚大小姐要状告杨家小姐穆明姝,催他立刻受理。他深知此案背后有三皇子的影子,不敢不来,但内心对她荒谬的指控,穆明姝唆使广陵王废了楚明钰的武功?

实在是嗤之以鼻,又对昭平侯府这般不依不饶的态度颇为不满。

带着一肚子起床气和官司,他本想走个过场,私下问问话,敷衍了事。

谁知这楚明钰,坐在轮椅上,却比谁都能折腾,从进门就开始对他颐指气使,不断催促施压。

俨然将他这京兆府尹当成了她侯府的家奴,引得他心头火起,方才已冷言回击了几句。虽得昭平侯出面打圆场道歉,他便干脆采取了消极应对的态度,只顾着喝茶,任由场面僵着。

此刻,一听到“桑山新茶”四个字,孙淮云疲惫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他是爱茶之人,深知这桑山茶的珍贵,此茶产于极高极险的悬崖峭壁,每年所得不过数斤,专供御前,便是亲王重臣也难得一见。

杨家竟能得到,还如此随意地拿出来待客?

他立刻收敛心神,仔细看向那茶叶,又深深吸了一口茶香,脸上不禁露出陶醉之色:“这果然是极品桑山!香气清幽,形色俱佳,杨大公子,贵府真是深藏不露啊!”

穆锦淡然一笑,亲自为孙淮云斟茶:“大人过奖。不过是家父偶尔得皇上赏下一些。我等粗人,也是浪费。正所谓宝剑赠英雄,香茗赠知音。”

说话间,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昭平侯夫人和楚誉衡,其中的轻蔑对比方才对孙淮云的尊重,不言而喻。

他又对老管家微微颔首。

老管家会意,竟将那整个珍贵的紫檀木茶盒轻轻合上,放在了孙淮云手边的茶几上。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

价值千金的极品新茶,是赠予他孙淮云的了。

孙淮云端着那杯热气袅袅的桑山茶,看着旁边那盒皇室专供的茶叶,他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如同醍醐灌顶!

是了!杨家!

皇商杨庆霄乃是天子心腹,掌管着内库和诸多皇家生意,圣眷正浓!

自己真是昏了头了,竟因为忌惮三皇子那边递过来的压力,就真跑来这杨府问罪杨家唯一的嫡女穆明姝?

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吗!

三皇子再如何,如今也只是皇子。而杨家,代表的可是当今圣意!

想通了这一点,孙淮云背后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心里把那撺掇他来的三皇子门人和不知天高地厚的昭平侯府骂了个狗血淋头。

同时,又无比庆幸自己方才因为厌烦楚明钰的态度而没有立刻发作,否则真是大大得罪了杨家,日后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脸上的尴尬瞬间一扫而空,细细品了一口杯中的桑山茶,只觉得一股暖流伴随茶香窜遍全身,昨夜积攒的疲惫竟被驱散不少,心情也瞬间变得无比舒畅。

“好茶!真是好茶!”他由衷赞叹,放下茶盏,对着穆锦带着几分恭敬,“多谢大公子厚赠,下官却之不恭了。”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苏氏和楚誉衡目瞪口呆,尤其是楚誉衡。

眼看着那据说比金子还贵的茶叶就这么被送了出去,心疼得直抽抽。

而坐在轮椅上,一直阴沉着脸的楚明钰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见孙淮云不仅不立刻提审穆明姝,反而和穆锦品起茶来,俨然一副被收买了的模样,忍不住尖叫道:“孙大人!你是来审案的还是来喝茶的?莫非一杯茶就让你忘了正事?我才是苦主!穆明姝那个毒妇和她娘呢?怎么还不滚出来!”

孙淮云正沉浸在喜悦中,被楚明钰的指责猛地打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慢悠悠地放下茶盏,瞥了楚明钰一眼,语气冷淡:“楚小姐,本官如何办案,还轮不到你来指教。苦主?你的诉状本官看了,证据何在?莫非就凭你空口白牙,就要本官拿下皇商之女?”

“你!”楚明钰被噎得脸色涨红,她用力捶着轮椅扶手,“证据?我就是人证!还有我养母穆甜!她最是心软,只要她出来,看到我被穆明姝害成这副模样,她一定会站出来指认那个毒妇的!你快传她出来!”

昭平侯见女儿又失控,连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低声呵斥:“明钰!休得对孙大人无礼!”又转向孙淮云,赔着笑脸,“孙大人恕罪,小女心神激荡,言语无状,绝非有意冒犯……”

孙淮云冷哼一声,根本懒得接昭平侯的话茬,只是端起茶杯,又慢条斯理地品了起来。

直接将昭平侯府一行人晾在了一边。

穆锦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眼前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苏氏和楚誉衡面面相觑,不敢再放肆。

楚明钰胸口剧烈起伏,却也不敢再对孙淮云嘶吼,只是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内院的方向。

孙淮云乐得清静,一心品着他的桑山茶,打定了主意消极应对。

反正三皇子那边只让他来“问话”,又没让他必须定罪。

如今既然看清了风向,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问话?等吧。等穆家小姐几时愿意出来,他再几时“问”。至于等多久?那自然是他说了算。

场面,就此彻底僵持了下来。

楚明钰坐在轮椅上,那种被无视的感觉,比直接的辱骂更让她难以忍受。

“穆大公子!”楚明钰的声音打破了厅内的沉寂,“我们今日不是来你杨家做客品茶的!我是来告状的苦主!你们杨家便是这般待客之道?让主事的人出来!”

穆锦缓缓放下茶盏,目光终于落在了楚明钰身上。

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楚小姐此言差矣。楚小姐今日状告我妹,言语不善,心意不诚,更带着官府的人上门问罪。并非为客,又何需客套?”

一番话,划清了界限。

楚明钰被噎得脸色一白,随即更加激动地拍着轮椅扶手:“好!既然不是客,那便公事公办!我要见穆甜!让她出来见我!她是我养母,我要当面问她,为何如此狠心,纵容亲生女儿如此害我!”

她始终坚信,穆甜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十六年的母女情分不是假的,穆甜性子柔善,最是心软,只要见到自己如今这般凄惨模样,定然会心疼会愧疚,届时必定会站在自己这边,指认穆明姝!

只要穆甜开口,穆明姝就完了!

然而,穆锦的回答却冷得如同腊月寒冰,毫无转圜余地:“家母身体不适,不便见客。更遑论无关之人。”

“无关之人?”这四个字像尖刀一样刺中了楚明钰最脆弱的地方,她猛地拔高声音,几乎破音,“怎么会是无关之人!她养了我十六年!我是她女儿!十六年的母女情分,岂是你说断就断的?你让她出来!她一定会见我的!”

她声嘶力竭地强调着那十六年的情分,仿佛那是她手中最后的也是最有力的武器。

穆锦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动容,他轻轻摇头,语气依旧平稳:

“楚小姐,你似乎始终未曾明白一件事。家母给你那十六年慈爱,并非因你是楚明钰,而是因她当时误以为,你是她的亲生骨肉。”

楚明钰的嘶喊戛然而止,瞳孔骤然收缩。

“你所享受的一切,其根源,都在于你冒名占用的那个身份。如今,真正的穆明姝已经归位,各归其位,这本是天理人情。”

他话锋一转:“更何况,楚小姐莫非忘了?自你回归昭平侯府,认祖归宗之后,你是如何对待明姝的?屡次三番,设计构陷,欲置她于死地。那时,你可曾念及半分与家母的母女情分?如今遭遇变故,却又想回过头来,利用家母的软肋,为你所用,继续害她的亲生女儿?”

穆锦的目光扫过脸色青白交加的昭平侯夫妇,最后落回楚明钰身上,语气斩钉截铁:“楚小姐,于情于理,你早已没有任何资格,再称家母一声‘母亲’。请自重身份,称一声‘穆夫人’吧。”

“不!不是这样的!你胡说!”楚明钰彻底崩溃了,她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她疯狂地摇着头,涕泪横流,不管不顾地尖叫,“我要见母亲!我要见穆甜!让她出来跟我说!母亲!母亲你出来啊!你看看钰儿!你看看我被他们害成什么样子了!母亲——!”

她凄厉的哭喊声在厅堂内回荡,显得异常刺耳。

一旁的昭平侯脸色早已难看至极。女儿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口口声声叫着别人母亲,还将侯府内部的算计赤裸裸地摊在外人面前,简直是将昭平侯府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他只觉得面上无光,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厉声呵斥:“明钰!住口!休要再胡闹!”

楚明钰被父亲一吼,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委屈,她指着穆锦,对孙淮云哭诉:“孙大人!你看!他们就是不让我见人!他们心虚!您快下令,传穆甜和穆明姝出来问话!这是审案啊!”

她试图用官府的权威来压人。

穆锦岂会让她如愿?

他顺势看向一直在默默品茶的孙淮云,语气转为无奈:“孙大人,您也看到了。不是杨家不配合,实在是家母近日为小妹之事忧心焦虑,夜不能寐,实在不宜见客,更不宜受到惊扰。小妹明姝也是受了惊吓,需要静养。陛下日前还关切问起,嘱托要好生休养。您看这……”

他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抬出“陛下”二字,既是解释,也是最有效的挡箭牌。

一直在苦苦寻找脱身理由的孙淮云,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

他立刻放下茶杯,猛地站起身,忙不迭地道:“原来如此!既是穆夫人和穆小姐身体不适,又有圣意关怀,自然是静养为上!本官今日叨扰已久,实在过意不去。既然双方各执一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仔细核查。本官就先告辞了,改日再议,改日再议!”

他语速极快,仿佛生怕走慢一步就会被再次缠上,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朝穆锦拱手作揖,脚步飞快地往厅外挪去。

“孙大人!孙大人留步!”昭平侯急了,还想挽留。

可孙淮云哪里还肯停留,只当没听见,带着衙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杨府大门。

跳上马车迅速离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孙淮云的离去,如同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昭平侯府最后的气焰。

厅内,只剩下楚明钰不甘的呜咽声,以及昭平侯夫妇难看至极的脸色。

穆锦负手而立,神色淡然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切尽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