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白发金瞳黑袍,脸色淡粉,却更显妖娆,眉眼间的清冷被这身衣服染上了几分诡艳和疏离,也将妖娆破了几分,却更加的诱人。
她还是她,但感觉陌生至极。
“啧,破狐狸穿这身,倒是有点意思。”遂心倚在柜台上点评,眼神飘向少女衣裙的地方,自己也拿着几件衣服在身上比划着。
盛裳的目光似乎满意了些,但还是摇头:“不够亮,你适合稍微亮一点的颜色。”
她又从那几件“好货”里挑出一件深紫色的,这次款式更简洁些。
“再试试这个。”
狐岫凝依言照做。
深紫色的配色将那股魅惑之意更添几分,还多了一股神秘气质。
在穿上的瞬间,衣裙自动的贴身,将身材衬托得玲珑有致。
元承意一直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安静地看着,内心悲伤逆流成河。
他看着盛裳专注地为狐岫凝挑选衣物,看着她因为不满意而蹙眉,看着她将一件件在他看来样式古怪的衣物递给狐岫凝。
他的苑苑,记忆里总是穿着浅色衣裙,怎么会对这些深沉、冰冷的衣物如此熟悉,如此挑剔?
而且明明是他自己与宛宛一起挑选衣服,将宛宛打扮成一次比一次更美的仙女。
但是现在全变了……
再也没有了他的位置。
烫人的目光穿过店铺里昏暗的光线,落在盛裳的侧脸上。
她指挥若定,与记忆中那个温柔羞涩的苑苑判若两人。
可那张脸,分明一模一样。
自己看过千万遍,在她休息时临摹了数遍,就算闭着眼也能画出来一模一样的宛宛,自己不会记错的。
但,为什么变了呢?
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宛宛才生气,变得不理自己了。
他看得太过专注,盛裳似有所觉,冷冷瞥过来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被打扰的不耐。
元承意心头一刺,委屈的默默垂下了眼。
狐岫凝换回自己原本的素色衣裙,感觉自在了不少。
盛裳看着那几件试过的衣服,对店主道:“黑袍和紫的那件,包起来。”
狐岫凝拉着盛裳的衣袖,低眉着眼:“太贵重了,选那边的就行……”她伸手指了一下第一次试穿的衣服。
“这怎么能行?”盛裳摇着脑袋,满脸写着不赞同。
店主笑着,报出一个数目。
盛裳顿了一下,轻轻“哦”了一声:“你是觉得价格问题?不用担心,我现在好歹也拥有着魔女之位,而且王姐……所以我手中的资源很多的,就算把这个铺子盘下来都没问题。”
“这么有钱,那帮我也买上几件?”遂心挤眉弄眼的贴着脸上来问道。
上辈子他就穷,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发展财富,够用就行,这辈子一直没有离开过狐岫凝的身边,魔晶什么的……更是一个子都没有。
比上辈子都穷。
盛裳笑而不语,用揶揄的眼神上下扫视遂心。
遂心用着狐岫凝的年幼时的脸,眯着眼睛笑了笑,弯弯的眼睛比狐岫凝都像一只狐狸,脸蛋圆圆的,肉肉的,看起来很好捏。
“挑吧,最多三件,多了没有。”盛裳避开遂心的脸,其实她更想看看狐岫凝年幼时穿这些衣服什么样子。
店主的脸都要笑烂了,好久不开张,一开张能吃一年。
而且他看这个年幼的娃娃挑的全是贵的,做工复杂繁重的衣裙。
盛裳只是轻飘飘看了几眼,再次利落地付了魔石。
走出衣物铺,魔市的喧嚣再次包裹上来。
狐岫凝手里拿着装有新衣的包裹,感觉那份沉甸甸的,不只是衣物的重量。
还有金钱的重量。
‘好贵啊啊啊啊~’她在心中无声呐喊着。
盛裳走在她身边,眉头微展,似乎因为买了东西心情稍好。
遂心已经换上了暗红色的衣裙,一双白花花的藕样双腿露在外面,似乎意识到会走光,破天荒的没有在空中飘着,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
而队伍的最后,元承意依旧沉默,像一道挥之不去的影子,无人在意。
离开黑市时,天色已暗。
血月当空,照得整条街泛着红光。
几个低阶魔族蹲在墙角,正分食一具魔兽的尸体,看到来人吓得立刻四散逃走
在这个地方,都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遇到高等级魔族只有逃这一条路。
除非身上有十分厉害,足以跨越等级的魔器法宝,或者身后跟着十分厉害的高等级魔人。
不然还是听老人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今晚你有没有其他的安排?”盛裳问道。
“修炼吧。”狐岫凝道。
“这么晚还修炼?”盛裳赞赏着点头,“你们知道回去的路吗?”
“我记得。”遂心应了一声。
想当年他在各大森林里面奔波,就是靠着对方位的超绝记忆,哪里有高等级的魔物,哪里是低等级魔物,从哪里走更快达到地点,都像有一张地图一样在他的脑袋中死死印着。
所以这段距离的路程,他记得清清楚楚。
狐岫凝没有意外,这一点当时在魔域中见识过一点遂心从前的记忆,也记得他有超强的方位感。
“那你们先回去吧,我这边还要处理一点事情。”盛裳想起还有一大堆要处理的事情,刚刚放松下来的眉头再次皱起。
“好。”
“忙去吧,听说中部魔王去世了,你作为魔女,还是王女,优势很大哦,好好修炼,没有坏处。”遂心好心提点了几句。
“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盛裳想到从小对自己和蔼可亲的姐姐因为这个位子跟自己反目,心头不由得一阵烦闷。
遂心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不不,你不上去,会死很多人。”
“我坐上那个位置,照样会死很多人。”盛裳冷静分析,“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必定会血流成河,踩着万人血骨坐上个王座,此事非我所愿。”
“那就看你想要这个万人血骨是谁的骨,血流成河是谁的血了。”遂心言尽于此,话说得也很明白,就看盛裳能不能绕过这个弯子来。
几身衣服换这关键的提点应该够了。
他心中默默想道。
狐岫凝和元承意此时都默契的没有出声,听着他们的对话,前者若有所思,后者则更无所谓的状态。
在盛裳沉默中,遂心带着狐岫凝准备离开此地。
“那这位……”狐岫凝目光看向元承意,挑了挑眉。
“我自然是跟着宛宛,宛宛去哪,我就去哪。”元承意没有任何犹豫回答,顺便表了一波忠心。
盛裳的思绪飘了回来,气急败坏道:“谁要你跟着,能不能离我远点?还有,我不是宛宛!我是盛裳,太平盛世的盛,羽裳的裳,懂?”
元承意怕盛裳继续生气,连忙点头:“懂得懂得,盛裳,你的名字叫盛裳。”如此说着,但是没有从他的眼神中瞧出一点懂的意思。
盛裳无语至极,要不是感觉打不过元承意,她是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自己与茉莉一样,但是狐岫凝却没有把自己当作茉莉!
她的手穆得收紧,心中的滋味道不清说不明。
好像有点希望,狐岫凝能把自己当成茉莉……
“你们走吧,别管他,不用担心我。”盛裳对面前二人说,语气中传出淡淡的忧伤。
“我不会伤害你,我就算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你的。”元承意有些固执的解释,刚刚所有的话他都可以当作视而不见,但是为什么他在她的身边需要让人担心安全?
他的修为高深,实力强大,一个就来到了魔界,还闯到了中部魔王的中心地盘,这让谁说都是能吹一辈子的事情。
显而易见,元承意对自己的实力非常的自信。
“是你,让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元承意目光眷恋,说出来的话却让盛裳一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狐岫凝嘴巴张成“o”型,对于这种勇敢说爱的人,她内心感觉十分的耀眼。
毕竟她自己是说不出来的,最多是安慰,她爱不爱一个人,都在行动之中。
但一码归一码,元承意都能把盛裳和他口中的宛宛分不清,说明他其实对宛宛也没有多爱嘛!
狐岫凝上前一步,轻咳一声:“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嗯,不用担心。”盛裳拍了拍她的手。
“好。”狐岫凝不再坚持,与遂心前后脚离开此地。
盛裳也转身离开,后面跟着一个小尾巴——元承意。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元承意这才开口:“你不用怕,若你想坐上王座,我来助你,若你不愿,谁也没办法强迫你。”
盛裳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了艳羡,心间一颤,狐岫凝对茉莉如此,元承意对宛宛也是如此,相同样貌的三个人,为何单单自己没有?
她敛下心神,转移话题:“跟我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吧。”
元承意以为自己的精神打动了盛裳,她愿意再给一次机会,如果说对了,就可以原谅自己!
于是他十分惊喜:“好!”
元承意跟随盛裳走在魔界荒芜的小路上,缓缓开口。
“三十二年前,七月初三,我在剑宗山下的小镇子执行任务。”他目光遥远,似是在怀念,“那日暴雨,我刚好要恢复灵力,顺便溪边凉亭躲雨,遇见了她。”
盛裳脚步不停,但耳朵微微竖起。
“她穿着浅青长衫,正在亭中画符。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袖,她却浑然不觉。”元承意嘴角微扬,“我看愣了眼,递了块帕子给她,她的话不多,只说了一句‘多谢道友’。”
“七月初七,我再次遇见她。她在溪边布阵,说要抓一条灵鱼。”他比划了一下,“那鱼狡猾,她试了三次都没成功。我御剑下水,帮她捉住了。”
盛裳淡笑一声:“剑修就爱显摆。”
元承意不以为意:“作为答谢,她请我吃了烤鱼。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
实际上那只鱼烤糊了,宛宛最差的便是厨艺。
“七月十五,我们相约去在镇上除魔兽。她符法精妙,配合我的剑术,三招就解决了那只魔兽。”他语气骄傲,“当晚月下对饮,她说想走遍天下,看遍奇景。”
盛裳脚步微顿。
“后来我们一直相约做任务,三年后的八月二十,我们接了同一个任务——探查古墓。”元承意声音低沉,“墓中有凶煞,她为保护村民,硬接了一击,重伤吐血。”
他拳头攥紧:“那是我第一次如此害怕。我害怕她会就这样离我而去。”他的目光转向盛裳,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九月初一,她伤愈。我带她去剑宗后山看日出。”
“她在晨曦中画了一道‘流光符’,说送给我,这个符我至今都保存的完好无损。”说着,他便要掏出那张符,被盛裳手上制止,也不闹,只是一个劲的傻笑。
“十月初五,魔修袭击村庄。我们并肩而战,她以符设阵,困住七名魔修。”
“那日她脖颈被划伤,我给她上药时,她说……”
盛裳突然打断:“够了,不用再说了。”
元承意固执地继续:“她说‘我心悦你’,这是我听过最动人的情话,也是我最喜欢的话。”
“十二月十八,她说要回家一趟准备结契。”他声音开始发颤,“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到处找……”
盛裳停下脚步,转身直视他:“我说了,不是我。”
元承意凝视她的眼睛:“那你告诉我,这世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夜风吹过,带着魔界特有的血腥气。
“有,不光还是你,狐岫凝的朋友也跟我一模一样。”盛裳目光直视他,“但是她认出了,她的朋友不是我,她是她,我是我,那你呢,你口口声声说爱宛宛,为什么会把我和宛宛弄混呢?”
“不是的,我没有弄混,你真的是宛宛!你相信我!”元承意紧张的双手都在颤抖,声音带着哭腔。
盛裳沉默良久,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