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虞瑾起了个大早。
虞琢和虞珂还在睡,她轻手轻脚起床,先回了趟蓼风斋。
这段时间陪着虞珂养病,她几乎常住皓月阁,回到自己院子,恍惚有种陌生感。
“姑娘。”白苏和白绛很高兴,“四姑娘的病快好利索了,您要搬回来了吗?”
“再缓两日。”虞瑾笑道。
她先进屋,换了身衣裳,才又转去书房:“年底了,最近事情多,要准备过年的节礼和一些应酬走动的事,我和二婶都脱不开身。这两天你们还是把香油钱和上香要用的东西准备好,回头交代陈伯代为跑一趟镇国寺吧。”
“好!”两人亦步亦趋跟着她。
白绛打开书房的门:“最近您忙着照顾四姑娘,要送去各府的年节礼单,二夫人草拟了一份,说是请您过目,看看哪里有不合适的尽早告诉她。”
虞瑾走到案后,拿过礼单翻阅。
白苏在旁伺候笔墨。
华氏只是躲懒,不爱管家中琐事,但哪怕她不主事,这些年的耳濡目染下来,对于各种人情往来也心中有数。
虞瑾需要删改添置的地方不多,花半个时辰,将礼单都过了一遍。
“可以了,送去给二婶,叫她照着准备即可。”
白绛抱着一打礼单,去寻华氏。
虞瑾搁笔,又洗了手,就想出去。
“姑娘。”白苏表情有点扭捏,拿过放在案头,轻轻折起的一张宣纸,“宣世子上回留下的墨宝,您……不过目?”
虞瑾一愣,很是回想片刻,方才想起那一茬。
她没多想,踱步回去,从白苏手里接过纸张展开。
白苏抿着唇,目光一错不错,从旁观察她表情。
虞瑾对着那纸上“暄风斋”三字看了许久,脸上表情却始终不甚明了。
白苏忍不住试探:“要去把牌匾做出来吗?”
虞瑾:……
“幼稚!”虞瑾轻嗤一声,将展开的纸张随手一合,又塞回白苏手中。
那人真的是……
有点无孔不入的刷存在了。
蓼风视为秋风,她年纪还小时,多少有点悲春伤秋,为赋新词强说愁,还觉得是意境。
如今重活一世,也算千帆过尽,便不再喜欢落寞萧条的事物。
这“暄风”二字,代指暖风和煦,有春意盎然之相,她倒是喜欢里面蕴含的生机。
可,这夹带私货也太明显了。
她要真把这块牌匾挂上去,不知道的,还当她是暗中思慕于他……
这以后,脸都别要了!
虞瑾没说扔掉,白苏就仍小心将纸张折叠,又放回案头上,追着她出来。
处理好手头上事,虞瑾没再回皓月阁,而是直接去了前厅,一家人一起用早饭。
虞常河虽没在饭桌上翻旧账,临走,却警告看了她一眼。
虞瑾心领神会,冲他露出一个乖巧笑容。
“走了。”虞常河拎着试图磨蹭的虞璟,径直走了。
这阵子虞琢也在陪着虞珂养病,虞璟都是他去衙门前,绕路亲自送去书院的。
华氏看儿子那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样子,愁得直叹气:“再过几天,又长一岁,去个书院还要三催四请,他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
虞璟这小子,本性不坏,就是有些懒惰。
横竖,虞家有家底,能保他一世衣食无忧,虞瑾并不觉得生而平庸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做父母的,总是望子成龙的,她能理解华氏的心态,遂也不好说什么,只道:“顺其自然吧,再长两岁,也许就懂事了呢。”
“哎!”
华氏叹一口气,又关心了下虞珂的身体,就去忙着筹备节礼了。
虞瑾这边,刚要带两个妹妹回后院,门房管事便就苦着一张脸找来:“大小姐,宣府的那个护卫又来了,说有急事,请您赶紧去一趟。”
每天来一趟,都说有急事,骗鬼呢?
偏生,二爷已经带着小公子出门了,他们也不能特意追去衙门禀报这种事吧?
虞瑾也意外:“他没说具体什么事?”
“就说很急,请您务必去一趟。”管事欲言又止,想劝阻又没敢开口。
见着虞瑾犹豫,虞珂慢吞吞道:“马上过年了,那大姐姐你和二姐姐出门采买一些年货呗。”
她也想去,但是目前身体状况不允许。
宣睦虽是有些出人意料的小心思,但昨日才刚得了虞常河的敲打,他不是没分寸的人,不至于有恃无恐这么找茬挑衅。
大清早派人来请,应当是真有什么事。
虞瑾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想到昨日两个妹妹为她受罚,又补充:“我快去快回。”
赶在二叔回家之前,就没事了。
她也没再特意回去换衣裳,只将手炉临时换了一次炭火,就捧着出门去了。
庄林依旧是驾车来的,虞瑾问他:“昨夜,是国公府内又有事发生?”
“没。”庄林摇头。
他不好说,是自家世子色迷心窍,就只摆出最正经的表情,催着虞瑾上马车。
虞瑾随他去到宣府,书房里那张长桌上,摆了两个琼筵楼的食盒,宣睦坐在案后,似是在处理公务,埋头奋笔疾书。
听闻脚步声,他抬头:“你先坐。”
虞瑾依言,挑了把看着还算顺眼的椅子坐下。
只等了半盏茶时间,宣睦将写好的书信塞进信封,封好火漆,又用印鉴做了一个更隐蔽的记号,方才喊庄炎进来把信取走。
他起身,走到长桌这边,伸手去取食盒。
里面两碟清爽小菜,四碟精致面点,另有两碗香气浓郁的鸡丝粥。
虽然放的时间有点久,但冬日里琼筵楼送出的食盒,在下层也会设有火炭持续保温,所以东西端出来,还都是热的。
虞瑾看着两个酸枝木打造精致的食盒,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问道:“你这府邸……准备一直这样吗?”
琼筵楼的厨子,公认的好手艺,它家的餐食可不便宜。
在这么一张破桌子上吃琼筵楼的食盒?这真的合理吗?
宣睦一时不解其意,环顾四周,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虞瑾:“每次我来,都觉得你会讹我。”
宣睦:……
军旅之人,风餐露宿都是常态,他在军中虽然条件比普通士兵好多了,但属实也不怎么讲究身外之物。
至于这府里,他只是觉得不常住,懒得费钱费力去布置。
再者——
就是手头不甚宽裕,不想把银钱浪费这上面。
宣睦面上难得闪过一丝尴尬,随便解释了句:“最近事多,还没腾出手来折腾。”
虞瑾勉强接受这个解释,宣睦邀她一起用膳时,她婉拒:“我在家吃了才来的。”
宣睦看一眼外面天色,就大概猜到庄林的小心思。
他不强求,自己快速填饱肚子,又随手把空碗碟放回食盒。
有护卫进来上茶,顺手将食盒拎走。
虞瑾着急回去,开门见山:“庄林说你找我有要事?又怎么了?”
宣睦微垂着眉目,布满硬茧的指尖反复摩挲了茶盏许久。
一个雷厉风行的爽快人,今日居然有些扭捏踟蹰了。
“还是……不太方便叫我知道?”虞瑾不由的慎重几分,再问。
宣睦这时找她,应该还是为了英国公府的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能明白。
“不是。我只是……还没太想好该怎么说。”宣睦神情凝重,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昨日回府之后,我想了许久,有件事,你可能还真猜对了。”
虞瑾属实不习惯他这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说话方式,有点急:“哪件事?”
宣睦:“我可能……真不是他们家亲生的。”
虞瑾:……
她那就是话赶话,随便开玩笑的好么?
堂堂国公府的长房嫡孙,从出生到一点点成长起来,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又事关家族的血脉传承,宣睦怎么可能不是宣家子孙?
“才过去一个晚上……”虞瑾一时接受无能,她脑子有点乱:“这具体是怎么个说法?”
她一时觉得,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外人刨根问底,不太合适,一方面也正因为是匪夷所思的一件大事,她还真就好奇心泛滥,想知道内情根据。
宣睦却压根没打算瞒她,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想与之分享。
刚要细说,外面一个护卫神色匆忙跑进来:“世子,又出事了。”
宣睦思路被打断。
虞瑾与他同时抬头,看向来人。
那护卫跑得满头大汗,面色通红,尽量平稳气息回话:“贾头儿带着我们蹲守在国公府外,黎明时分,六姑娘尾随况嬷嬷出府又出城,最后七拐八拐,去了城外一处庄子。之后里面起了冲突,等我们赶到,六姑娘已经被擒住,这会儿况嬷嬷正将她扭送回城,还在途中。”
“理由呢?”虞瑾问。
护卫先看了宣睦一眼,回道:“她要杀人,是那庄子上一位老妇。”
况嬷嬷是个练家子,不可能被宣屏追踪浑然不知,就只能是她刻意引诱宣屏出城,并且设计在对方杀人时人赃并获的。
如果只是为了除去宣屏,用不着这么麻烦。
所以——
关窍应该是在宣屏要杀的那位老妇身上。
联系宣睦说的身世问题,虞瑾脑中飞快整合线索,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 ?二更。
?
阿瑾:你家穷成这样,我总觉得你穷疯了,要讹我银子。
?
世子:穷是真穷,讹也是真想讹,但我只想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