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的喧嚣,彻底停了。
满湖权贵的目光,在秦望舒、王景行、周婉儿三人之间来回扫视。
信息太多,太密,炸得人头皮发麻。
真假千金,豪门秘闻,死士刺杀,栽赃陷害……
任何一桩,都足以成为京城未来数月的谈资。
而现在,它们全都被秦望舒这个疯子,在这镜月湖上,当众引爆。
王景行死死盯着周婉儿。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周婉儿这个疯子,竟敢当众捅出这件事!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手就把所有脏水都泼回了王家!
好,好得很!
王景行心头戾气翻涌,面上却硬生生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周家妹妹,你……你一定是听信了谗言,被这毒妇蒙蔽了!”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王景行,”周婉儿冷笑,神色嘲讽,“收起你那套吧,我听着恶心。”
她往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湖上每一艘画舫。
“我周婉儿虽然不才,但也知道,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今日之事,我周家,必定会向皇上,向太后,讨一个公道!”
她的声音字字铿锵。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东璃国的天子脚下,如此草菅人命,颠倒黑白!”
她这是,彻底与王家撕破了脸皮!
王景行知道,大势已去。
秦望舒这个毒妇,用一个看似荒诞的理由,撬动了周婉儿这颗最不稳定的棋子,硬生生将他精心布置的死局,撕开了一道口子。
完了。
郑昊的腿一软,几乎要瘫在甲板上。
他看着那个站在风口浪尖,扭转乾坤的红衣少女,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这个女人,是个魔鬼!
就在王党众人心如死灰之际。
王景行,却忽然笑了。
那笑声不高,却在死寂的湖面上传开,带着一股诡异的森然。
他不再看周婉儿,也不再看秦望舒。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投向了湖面远处,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手势。
下一刻。
乌篷船上,两个劲装汉子架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几个纵跃,便跳上了王家的画舫。
“我的儿啊!我的倩儿啊!”
那妇人一上船,便挣脱束缚,扑倒在甲板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你们这些天杀的强盗!把我儿还给我!把我儿还给我啊!”
她哭声沙哑,脸上满是泪痕,就是一个被抢了儿子的,可怜又无助的母亲。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谁?
秦望舒眼底的光,微微收敛。
来了。
王景行的后手。
周婉儿扶着船舷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认得这个妇人。
周氏。
王景行看着地上撒泼的妇人,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雅笑容。
他亲自将周氏扶起,声音温和。
“大娘,您别急,有话慢慢说。”
“公子啊!您要为我做主啊!”
周氏抓住王景行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伸出干枯的手,遥遥指向苏家的画舫,指向秦望舒。
“就是她们!就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妖女!”
“她们昨天夜里,闯进我家里,二话不说,就把我那苦命的孩儿给绑走了!”
“我可怜的倩儿啊!他才十五岁!他要是被这些天杀的折磨死了,我……我也不活了啊!”
周氏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晕厥。
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瞬间将整个局势,再次逆转!
“绑架?”
“听这意思,那个叫周倩的,是这个妇人的儿子?”
“那秦望舒说的什么周家嫡长女,岂不都是胡说八道?”
“天哪!为了构陷王公子,竟用出绑架平民的下作手段?苏家也太无法无天了!”
人群的议论声再次炸开。
这一次,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秦望舒。
那些鄙夷、愤怒、幸灾乐祸的目光,如有实质,刮在她的身上。
不远处的画舫上,陆晚晚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眼中的情绪不再是单纯的厌恶,而是一种认知上的错乱。
她一直认为,博弈是棋盘上的运筹帷幄,是君子间的文雅较量。
可眼前的秦望舒,却用最粗野的方式,将棋盘掀翻,把所有人都拖进了泥潭里厮杀。
这种手段,她看不懂,也看不起。
可当她看见秦望舒面对千夫所指时,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惊惶,反而浮现出一抹笑意时,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这粗鄙的本身,或许就是她最致命的武器。
王景行看着秦望舒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嘴角的笑意愈发温雅。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要用这最能博取同情的“母子情深”,用这世间最朴素的人伦纲常,来击碎秦望舒所有精心编织的谎言。
你不是说周倩是周家千金吗?
好啊。
我把他亲娘找来。
我倒要看看,是你一个外人的话可信,还是他亲娘的话,更有分量!
他看着秦望舒,眼神里充满了悲悯。
“秦望舒。”
他的声音温润,却暗藏杀机。
“现在,人证在此。”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你构陷于我,污我清誉在先。如今,又绑架平民,胁迫人母,桩桩件件,皆是重罪!”
“兰芝姑姑!”他转向皇家主舫,对着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掌事宫女,遥遥一拱手。
“此女心肠歹毒,妖言惑众,为保雅集安宁,还请姑姑,立刻将她拿下!”
郑昊也立刻跳了出来,满脸义愤。
“拿下她!拿下这个疯妇!”
王党众人齐声应和,那声音仿佛要将秦望舒彻底淹没。
秦望舒看着那个在王景行身边哭得死去活来的周氏,看着王景行那张写满得意的脸。
她的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惊慌,也没有被揭穿的恼怒。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
然后,她笑了。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越过那哭天抢地的周氏,落在了那艘一直安安静静,停在远处的,“天上月”画舫上。
苏晚星不知何时回到了船上。
他走到船头,对着这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玉骨扇轻轻摇晃。
秦望舒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王景行。
“王公子,别急。”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你的证人,登场了。”
她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我的证人……也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