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啸行皱着眉,没说话。
云翎的羽毛他们见过,都是纯黑色,坚硬且带着光泽。
可木盒里的灰绒又软又细,和渡鸦羽完全不同——
除非,这是他藏起来的、从未展示过的羽毛。
云翎缝得很慢,每一针都格外小心,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
偶尔停下来,他轻轻抚摸布料上的绒,嘴角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像是在想象衣服穿在某人身上的样子。
“看起来不像是害妻主的东西。”烛九阴松了口气,“倒像是在给妻主做礼物。”
裴啸行点点头,心里的疑虑消了大半。只是云翎为何要拔自己的羽毛做衣服?
又为何要藏得这么深?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们确认云翎不会伤害妻主,便也没有理由继续探寻下去。
刚打算离开,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再身后响起。
“你们几个,到底要偷窥多久。”云翎的音色淡淡,开口说话时,完全没有注视手中织物的温柔。
既然被发现,他们也不用藏了。
裴啸行面容坦荡地站出来,“我们担心你最近的动向对妻主不利,这才贸然跟随你至此。”
“圣雌的生日宴在即,她为我们设下的陷阱定不简单。”
“云翎,这是目前的当务之急,你若有别的计划,一定要同我们商量。”
淮珺和烛九阴也跟着点头,“你可是担心妻主在生日宴上没有合身的衣裳?不是早就在之前说好,给妻主买一身新的么。”
盛苒确实因为服饰的事情被春桃瞧不起。
作为兽夫,他们当然也心疼盛苒,早就决定了去中心城最好的成衣铺给妻主挑一身适合出席宴会的衣裳。
之前在北宁城做生意积累了不少金银,家里还没有落魄到连一件衣服都需要兽夫亲手缝制的地步。
云翎何苦废这份力气。
“我当然知道,圣雌的生日宴即将来临。”云翎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眼神却坚定地看过来。
他接着说:“只是——那天也是主人的生日。”
话音一落,场上其他几个兽夫都震彻几分。
他们呆呆地愣在原地,完全没听说过这件事情。
“当真?为何从未听妻主提起?”
“虽然知道她们是亲姐妹,却从来不知晓,两人的生日在同一天。”
“若那天也是妻主的生日,为何盛家只给圣雌举办生日宴?”
云翎眼睫垂落,神色像是陷入回忆中,语气中染上心疼的情绪。
“不仅是姐妹,还是双生子,同年同月同日生。”
“盛洁月从小就被圣雌的光环所包裹,在这样的对比之下,主人被忽略是常有的事。”
“因此,从没有人记得,那天其实也是主人的生日。”
说到最后,云翎紧了紧身上的绒衣。
“圣雌可以拥有声势那般浩大的生日宴,我不想主人什么都没有。”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工具,把还未制好的礼物重新放回木盒。
“先回去吧,还要急着赶路去中心城。”云翎起身往回走。
其余三个兽夫还停留在惊讶中,除此之外,很多的是心疼和无措。
这么看来,妻主从小到大都没过过一次像样的生日。
甚至还可能在生日当天,被盛洁月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欺凌。
他们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们也先回去,尽早启程。”淮珺心情复杂地开口。
裴啸行没有吭声,只是突然想起,神祭预言显灵的时候,并没有具体指明圣雌是谁。
仅仅只是显示了盛家所在的方位。
当天,妻主和盛洁月同时降生。
为何从未有人质疑过圣雌的身份?
难道就只是因为,妻主没有兽形么。
可是在裴啸行的心里,盛苒的能力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强大许多。
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等回到中心城之后,他得亲自去祭坛瞧瞧。
几个兽夫心思各异地回到客栈,刚到楼下就看见凌瑞从窗外探出半个身子,急匆匆地招呼他们。
“一大早上的,你们都去做什么了!”
他本来就是个急性子,但此刻却和平常不同,凌瑞浑身的毛发炸起,满脸都是焦急的情绪。
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紧接着就听到他继续说,“妻主状态不对,你们快回来。”
兽夫们对视一眼,快步上楼。
凌瑞独自在家里照顾盛苒,也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出岔子。
终于把人盼了回来,凌瑞把目前的情况同他们讲:
“清早起来,妻主就感到浑身乏力。”
“起初只是觉得累,后来渐渐开始发冷,脸颊却越来越烫。”
“我打好了热水,扶她起来洗漱,可妻主的身体却越来越沉,最后竟直接晕了过去。”
大家忧心地看向床上的盛苒。
她像株被抽走了所有养分的花,原本总透着粉润的脸颊此刻泛着病态的苍白。
连唇瓣都失去了血色,干得像脱水蜷缩的花瓣。
被子盖到胸口,露在外面的手垂在床沿,指尖凉得像浸了冰,连平日里总带着点光泽的指甲盖,都透着淡淡的青。
头发散在枕头上,软塌塌地贴在颊边,再没了往日的鲜活。
连呼吸都轻得像风吹就散,胸口起伏微弱得让人揪心。
“妻主!”裴啸行快步上前,指尖刚碰到她的额头,就猛地皱紧眉头。
滚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他赶紧把盛苒的手拢回被子里,又拉高被角盖住她的肩膀,动作轻得怕碰碎了她。
“肯定是之前帮九曜商会保鲜郁兰花!”凌瑞急得攥紧了拳头,想发泄却无处施展,“上百车花,全靠妻主的力量滋养,她肯定耗损太大了!”
“我去煮姜汤,再熬点药,先把妻主的体温降下来。”淮珺的声音比平时急了些,脚步都带着慌。
云翎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把盛苒的头往枕头上挪了挪,让她躺得更舒服些。
他的指尖蹭过她的脸颊,凉得像霜,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
想起昨天夜里她还在为他的手上药,此刻却虚弱成这样,他忍不住红了眼。
云翎悄悄把自己的手放进被子里,裹住她的手暖着,连指尖的伤口被蹭到都没察觉。
烛九阴站在床尾,赤金色的竖瞳紧紧盯着盛苒,眉头拧成了川字:“妻主的生机耗损还没恢复,又受了风寒,身子虚得很。现在最该做的是留在这里休养,等烧退了再走。”
他的话刚落,床上的盛苒突然动了动。
“我……我没事。”
她的声音带着点哑,却仍然坚定地说着,“先、启程,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