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自己的身体,去试这些能瞬间要人命的剧毒之物?!
这个男人……
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夜,深了。
雨,还在下。
简陋的窝棚里,江炎和周郎中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面前摆满了各种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瓶瓶罐罐。
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石臼捣药的沉闷的“咚咚”声和草药在火焰上发出的“滋滋”的煎熬声。
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在与死神进行着一场没有任何胜算的豪赌!
江炎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
他没有睡。
也睡不着。
他的耳朵一直在听着。
听着远处隔离区里那被风雨送来的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咳嗽声。
那声音像一把把钝刀,一下一下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瘟疫的扩散虽然被暂时遏制住了。
但是那些已经发病的人,他们的生命正在飞快地流逝!
每多咳一声,就代表着他们的肺又烂了一分!
每多过一夜,就代表着他们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明天。
明天如果再配不出解药!
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九儿,看着小石头,看着那五十多条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彻底熄灭!
一股无边的焦虑和压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他死死地包裹住。
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必须保持冷静!
他必须撑下去!
他是这个聚落唯一的希望!
他要是倒了,就真的全完了!
江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古井无波的绝对理智的状态。
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真正的绝望还没有降临!
“咚!”
“咚!咚!”
石臼里墨绿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汁液,在一下下的捣击中飞溅出来,落在江炎的手背上。
一阵火辣辣的灼烧般的刺痛瞬间传来!
江炎却像是毫无察觉。
他的双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地盯着石臼里那团已经分辨不出本来面目的剧毒的混合物。
这是第三次尝试了。
前两次,他只喝了一小口就当场昏死过去。
一次,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另一次,他眼前出现了无数的幻觉,看到了前世战场上那些死不瞑目的兄弟,看到了洪水滔天,看到了聚落里所有人都变成了腐烂的尸体。
如果不是周郎中用早就准备好的催吐的草药强行给他灌下去,恐怕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够了……够了!江首领!”
周郎中那张干瘦的脸因为恐惧和疲惫已经彻底扭曲变形!
他一把抢过了江炎手中的石杵,声音都在发抖!
“不能再试了!再试下去,你就真的没命了!”
“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药!是毒!是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烧穿的催命符!”
他指着那些瓶瓶罐罐,像是看着什么最恐怖的魔鬼。
这两天,他跟着江炎一起辨认药性、调配药方,他感觉自己这几十年来建立起来的关于草药的所有认知都被彻底颠覆了!
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在配药!
他是在用最疯狂、最原始、最不计后果的方式向上天发起挑战!
用毒去对抗另一种更可怕的毒!
江炎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已经看不出任何人类情感的赤红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周郎中。
周郎中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咳……咳咳咳……”
就在这时,一阵比之前更加剧烈也更加痛苦的咳嗽声从远处那片死寂的隔离区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地刺进了江炎的心脏!
是九儿!
他听得出来!那是九儿的声音!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那层坚冰般的疯狂的理智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一股无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从那裂痕里疯狂地涌了出来!
“噗——!”
他再也压制不住胸口那翻腾的气血,猛地喷出了一口暗黑色的带着腥臭味的淤血!
“江首领!”
周郎中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扶住他。
江炎的身体摇摇欲坠。
他的眼前阵阵发黑。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了真正的崩溃的边缘。
完了吗?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他只能眼睁睁地听着九儿的咳嗽声越来越微弱,最后彻底消失吗?
不!
绝不!
江炎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舌尖,用剧痛来维持着自己那即将涣散的意识!
“还有……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周郎中看着他那张比死人还要难看的脸,看着他那双因为不甘和痛苦而彻底扭曲的眼睛。
他的心脏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一拍大腿!
“有!”
“还有一个办法!”
江炎那涣散的瞳孔瞬间重新聚焦!
他一把抓住了周郎中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对方的骨头捏碎!
“说!”
“金银花!”周郎中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锐!“以毒攻毒太过霸道!病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我们得换个思路!用药性温和但有清热解毒奇效的药草去慢慢地拔除他们体内的瘟毒!”
“金银花就是最好的选择!”
金银花?
江炎的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这个名字。
但他对草药的认知仅限于那些最致命的毒物。
“哪里有?”
“有!”周郎中重重地点头!“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在北边那片山坡上见过!”
“漫山遍野都是!”
江炎那颗早已沉入谷底的心在这一刻猛地狂跳了起来!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丝真正的希望的曙光!
“那还等什么!?”他一把推开周郎中,转身就想往外冲!
“等等!”周郎中却一把拉住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那片山坡……被人占了。”
“什么人?”江炎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
“一群……流民。”周郎中的声音低了下去,“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从张家寨逃出来的那群人。”
“他们把那片山坡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不准任何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