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哥……一定……要活着回来!”
江炎没有回头。
他只是对着身后的方向,微微摆了摆手。
陈家明狠狠一咬牙。
猛地转过身。
“我们走!”
他嘶吼一声,扭头就走,把所有的不甘和恐惧,都吼进了风雪里。
队伍很快消失在茫茫的白色之中。
冰面上,重新安静下来。
只剩下江炎,和他身边的四个兄弟。
以及,红雪,和她身后那十来个面黄肌瘦,却个个警惕的流浪者。
两拨人,泾渭分明地站着,隔着一段致命的距离。
就在这时。
那个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的小女孩,忽然跑了出来。
她跑到江炎面前。
飞快地,把一个东西,塞进了江炎的手里。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仰起头,用那双干净得不染尘埃的大眼睛,看了看江炎。
然后,就又跑了回去,躲进了人群。
江炎摊开手掌。
掌心里,躺着一颗乌黑光滑的小石子。
那石子在她小手里攥了很久,还带着一点暖意。
那点从女孩手心传来的温度,在这片冰天雪地里,烫得惊人。
掌心里。
那颗黑色的石子,还残留着小女孩的体温。
那一点点暖意,顺着皮肤,钻进他几乎冻僵的血脉里。
他因为剧痛而始终紧绷的身体,竟有了一瞬间的松弛。
那颗被绝望和寒冷包裹得坚硬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挠了一下。
痒痒的。
“那个地方,叫黑风谷。”
红雪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瞬间将那点暖意彻底浇灭。
她抬头,瞥了一眼正在沉下去的天光。
“天一黑,黑风谷里的温度能把活人冻成冰坨子。”
“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找到能过夜的地方。”
她的话音落下,人已经转了过来,正对着江炎。
那张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从现在开始。”
“到你的腿,好起来之前。”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钉子,钉进冰冷的空气里。
“你的命,归我管。”
说完。
她不再多看江炎一眼,转身就走。
只丢下两个字。
“跟上。”
红雪转身就走。
没有半句废话。
只丢下两个字。
“跟上。”
她身后那群面黄肌瘦的流浪者,立刻跟了上去,动作整齐,没有一丝杂音。
江炎没动。
他身后的四个兄弟也没动。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江炎身上,等着他下命令。
江炎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管子都在抽痛。
那颗被小石子暖了一下,又被红雪的话冻起来的心,在这一刻,重新变得坚硬。
他知道,红雪说得没错。
从现在开始,到他的腿好起来之前。
他的命,归她管。
因为他想活。
也因为,他别无选择。
“跟上。”
江炎从牙缝里,挤出了同样的两个字。
他拖着那条已经完全麻木的腿,跟在了那支沉默的队伍后面。
两拨人,就这么诡异地合并成了一支队伍。
一支充满了猜忌和警惕的临时队伍。
没有人说话。
风雪里,只有脚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声。
还有江炎那条废腿在冰面上拖行时,发出的“沙沙”声。
这声音一下一下,磨着所有人的神经,让人牙根发酸。
江炎的四个兄弟紧紧簇拥在他周围。
他们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他们的身体绷紧,肌肉贲张,随时准备扑杀出去。
只要前面那群人有任何异动,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用自己的命,为江炎杀出一条路。
而红雪那边的人,也同样如此。
他们看似在专心赶路,但飘忽的视线和始终保持在攻击范围内的距离,无一不在说明。
这场所谓的合作,一碰就碎。
随时都可能彻底崩盘。
江炎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每一步,对他来说,都是一场酷刑。
左腿已经没了痛觉,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冰冷。
那股寒气正顺着他的骨头,一点一点地往上爬,试图将他整个人都冻成一具冰雕。
他只能死死咬着牙。
用右腿支撑着全身的重量,将那条不属于自己的左腿,像拖着一块死物一样,艰难地向前挪动。
他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很快又被刺骨的寒风凝结成了白霜。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好几次都差点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但他都撑住了。
他用那股非人的意志力,硬生生撑住了。
他不能倒。
尤其不能在红雪这群人面前倒下!
他攥紧了那只握着石子的手。
那颗光滑的、带着小女孩体温的石子,硌得他掌心生疼。
这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八妹……
九儿……
两个妹妹的脸,在他快要涣散的意识里一闪而过。
不行。
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他答应过她们,要回去的!
江炎猛地抬起头,视野因失血而有些模糊。
风雪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影,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红雪转过身,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前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正对着他。
风吹起她的乱发,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不说话,也不动。
就那么看着他。
雪地里,江炎拖着那条废腿,一步,又一步。
他正朝着她走去。
那张因失血而惨白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一种狼一般的凶狠。
黑风谷。
那道横亘在天地间的巨大裂缝,越来越近。
它不是被劈开的,更像是大地上一道无法愈合的狰狞伤疤。
两侧的山壁直上直下,黑沉沉的岩石吞噬着最后的天光,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死气。
呜——
风从谷口深处灌出,那声音低沉得让人胸口发闷。
不像是风声。
更像是什么东西在谷底发出的警告。
又或是无数亡魂在此地留下的最后悲鸣。
队伍停在了谷口。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连红雪那张千年不化的脸上,都透出一股罕见的凝重。
她转过身,声音压得极低,贴着地面传来。
“进去,闭嘴。”
“任何动静,都会引来它。”
她没说“它”是什么。
那种未知的恐惧,比任何已知的危险都更折磨人。
“天黑死路一条。”
“必须找到能过夜的山洞。”
她停顿了一下,那只独眼中闪过一抹森然。
“否则,都得冻成冰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