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质问砸过来,陈家明喉咙里像是堵了团烂泥,脸都憋红了,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是啊。
聚落里,十几个女人都怀上了。
那是新生命,也是十几张嗷嗷待哺的嘴!
就靠着现在开出来的那点好地,真的能养活所有人吗?
谁敢打包票?
“土地,跟人一样。”
江炎手里的树枝“啪”一声扔进火里,溅起几点火星。
他站起来,不紧不慢地拍掉手上的泥土。
篝火旁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嬉笑、交谈都戛然而止,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他身上。
“人饿久了,会没劲,会病,会死。”
江炎的声音很平淡,却像块石头砸进每个人的心口。
“地,也一样。”
“咱们脚下那片荒地,就是一块饿得快要死的地!”
“它自己都快饿死了,你还指望它给你长粮食?”
死寂。
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脑子都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地……会饿?
开什么玩笑!
地就是地,土就是土,往里扔种子,它就长东西,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变了?
地还会饿死?
这他娘的说的什么胡话!
“炎哥……您这意思是……”赵勇皱着眉,他比陈家明想得更多,“您是说,我们得……喂它?”
“对。”
江炎吐出一个字。
轰!
人群瞬间炸了锅!
“喂地?怎么喂?拿肉汤去浇吗?”
“疯了吧!咱们自己都吃不饱,还拿吃的去喂地?”
“炎哥是不是累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
质疑声,嘲笑声,此起彼伏。
就连最信服江炎的陈家明,此刻脸上也写满了茫然和荒谬。
“闭嘴!”
江炎一声低吼。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煞气,瞬间席卷全场。
刚刚还嘈杂无比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我没疯。”
江炎的视线,像刀子一样,从每个人的脸上刮过。
“我告诉你们的,是旧世界里,那些能让一片沙漠都长出粮食的知识。”
“你们的脑子里,除了打猎和杀人,还剩下什么?”
“你们觉得土地刨开了就能长东西?”
“我告诉你们,不能!”
“想让地一直长粮食,就需要一样东西——肥料。”
江炎的声音不重,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肥料?
这是什么东西?
人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不明所以的骚动,有人嘴唇翕动,想问又不敢问。
“肥料,就是土地的饭。”江炎一句话堵死了所有猜测。
他顿了顿,给了他们一个消化的瞬间,然后,更冰冷的话语砸了下来。
“没有饭吃,地就会饿!它饿了,就长不出东西!就算从土里硬挤出点粮食,长出的麦穗还没你小拇指粗,结的土豆就跟羊粪蛋一样大!”
“那他妈是给人吃的?喂鸟都嫌塞牙缝!”
这句话太糙,也太直白了。
所有人都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我们现在种的这片地,之所以能长,是它还存着最后一口气!”
江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你们在吸它的血,喝它的髓!只知道从地里往外拿东西,什么时候想过还给它?”
“我把话放这儿,用不着三年!就两年!”
“两年后,这片好地,就会变成跟外面那些石头地一样的废地、死地!”
“到时候,你们抱着刚出生的娃,看着饿得哇哇哭的婆娘,我看你们从哪儿变出粮食来!”
“死地”两个字,像两座大山,轰然压在所有人的心口。
他们听不懂“肥料”这个词里有什么门道。
但他们听懂了“死地”,听懂了“饿死”,听懂了“抱着娃没饭吃”!
之前还觉得江炎在说胡话的几个男人,此刻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冷汗顺着鬓角就淌了下来。
聚落里那十几张即将吃饭的嘴,瞬间从希望变成了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死寂之中,陈家明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炎哥……那……那‘肥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我们……上哪儿给地找饭吃?”
人群里,一个汉子脱口而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个问题,让刚刚才被“死地”两个字砸得头晕眼花的人们,瞬间坠入了更深的冰窟。
对啊!
如果不做点什么,两年!仅仅两年后,他们赖以为生的土地,就会彻底完蛋!
恐慌,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炎哥!”陈家明急疯了,他现在脑子里什么荒谬、什么胡话,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那肥料到底是啥玩意儿?我们去哪儿弄?您快说啊!”
只要能让地里长出粮食,别说喂地了,就是让他现在去吃土,他都认!
所有人的视线,再一次死死地钉在了江炎身上。
江炎却没说话。
他只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转动了脖子。
他的动作很慢,先是看向了聚落边缘。
那里,是用几块破木板和茅草胡乱搭起来的厕所,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味道。
不少人下意识地皱起了鼻子。
紧接着,江炎的头又转向了另一边。
那里,堆着他们做饭烧水后剩下的草木灰,灰白的一大堆。
最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更远处的黑暗。
那是森林的边缘,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厚厚的,正在腐烂的落叶枯枝。
厕所。
草木灰。
烂树叶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
所有人都懵了,顺着江炎的动作看过去,脑子却成了一团浆糊。
就在这片死寂和茫然中,江炎的嘴角,忽然咧开。
那笑容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有些瘆人,甚至带着一股子让众人心底发毛的疯狂。
“肥料,”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到处都是。”
他伸出手,指向了那个简陋的厕所。
“动物的粪便,人的粪便,所有烂掉的叶子,枯死的野草,甚至是你们碗里吃剩下的骨头渣子。”
“所有这些,烧成灰,或者堆在一起,让它烂掉。”
“然后,埋进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