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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凄厉的嘶吼,像一把生锈的刀子,狠狠捅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没了……全都没了!”

“都死光了!”

老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瘫软下去,只剩下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里面空洞得只剩下恐惧。

陈家明脸上的横肉一僵,握着开山斧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见惯了生死,杀过的人比这老头见过的人都多。可此时此刻,从这老头身上透出的那股子绝望,却让他心里莫名地发毛。

那不是死了几十个人,或者打了一场败仗的绝望。

那是一种……连根拔起的,什么都没剩下的,彻底的虚无。

江炎走下山坡,穿过自家战士组成的人墙,站到了最前面。

他的出现,让那群跪在地上的难民,像是受惊的兔子,齐刷刷地往后缩了缩。

江炎没有看那个磕头磕得满脸是血的老头,他的目光,落在了老头身后一个蜷缩着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东西,死死地搂着。

“怎么死的?”江炎开口,声音很平静。

老头茫然地抬起头,似乎没听清。

陈家明不耐烦地用斧柄捅了捅地面,“炎哥问你话呢!你们聚落的人,怎么死的!”

“病……是病……”老头嘴唇哆嗦着,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是瘟疫!”

瘟疫!

这两个字,像一道看不见的寒流,瞬间扫过整个缺口。

陈家明身后的汉子们,齐刷刷地退了半步,脸上的杀气,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惊惧所取代。

他们不怕刀,不怕变异兽,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能让一个聚落死光的玩意儿,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什么症状?”江炎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发热……”老头回忆着,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扭曲起来,仿佛又看到了那地狱般的场景,“一开始,就是发热,浑身滚烫,跟火烧一样……然后……然后身上就起黑斑……”

他伸出那只干枯得像鸡爪子的手,指着自己的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脸上,脖子上,一片一片的黑斑……接着就咳……咳血……人就跟烂泥一样,不出三天,就没气了……”

“一个传一个,谁都跑不掉!关在屋里都没用!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推开门,一家子都硬了!”

老头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嘶哑难听,像是破旧的风箱。

“我儿子……我儿媳妇……还有我那刚会走路的小孙子……都没了……都没了啊……”

他身后,那片压抑的哭声,也跟着爆发了。

那不是求饶的哭,而是真正走投无路,连最后一根稻草都断了的悲鸣。

陈家明听得头皮发麻,他扭头看向江炎,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炎哥,是瘟疫!这帮人不能留!谁知道他们身上干不干净!”

“要么现在就砍了,要么就让他们滚!离咱们远远的!”

这不是心狠,这是在这片废土上活下去的最基本法则。

江炎没有理会他。

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

那是前不久,他刚带着这群人来到河湾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也是一群难民,有老有少,有病有伤。他力排众议,用最强硬,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手段,把所有人都隔离开来。

不许串门,不许聚集,食物和水由专人配送到门口。

有敢违反的,直接打断腿,扔出去自生自灭。

当时,多少人在背后骂他冷血,骂他没人性。陈家明虽然执行了,但心里也犯嘀咕,觉得他小题大做。

可现在……

江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几乎可以肯定,黑石聚落爆发的这场瘟疫,和当初他极力防备的,是同一种东西!

是这个时代,悬在所有幸存者头顶的,一把最锋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赌对了。

用铁腕和无情,为这个新生的聚落,赢得了活下去的资格。

可江炎的心里,没有半分庆幸,更没有“我果然是对的”那种得意。

只有一片冰凉刺骨的后怕,顺着脊椎一路啃噬到天灵盖。

如果……

如果当初他有半点心软,有半点犹豫。

今天,跪在这里哭到断气的,就是陈家明,是赵勇,是八妹,是九儿!

而他自己,早就成了荒野里的一具白骨,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江炎强行把翻涌的念头压下去,视线扫过人群,最后停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就是那个从头到尾,都把怀里的“孩子”抱得比命还紧的女人。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那女人也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全是干涸的泥污和泪痕,却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江炎。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她伸出枯柴一样的手指,一圈,一圈,解开了怀里那个打了死结的破布包。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

布包被彻底打开。

里面没有婴儿。

只有一块风干得像石头的黑硬肉干,和半袋子已经长出绿毛的谷物。

女人将布包重新裹好,死死地搂回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那是她孩子的口粮。

可她的孩子,已经死在了路上。

她把那点比命还重要的食物,往前推了推,推到了泥地里。

然后,对着江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她什么都没说。

但江炎看懂了。

她不是在乞求活命。她是在用自己最后的所有,换一个能埋葬自己孩子的地方。

陈家明也看懂了,他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握着斧头的手,终究还是缓缓垂了下去。

他扭过头,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操他娘的世道!”

江炎转过身,不再看那个女人,也不再看那片死寂的人群。

“家明。”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在下游五里外,搭几个临时帐篷,把他们安置在那儿。”

“炎哥?!”

陈家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蹦了起来,手里的斧子都差点脱手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