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晴跪在温烫的青砖地上,额头抵着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刘姑姑手中的深蓝色布包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偏殿里格外刺耳。
她能感觉到周围小太监们投来的异样目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让她浑身发僵。
“不认得?”刘姑姑冷笑一声,用脚尖踢了踢布包,“你说不认得,难不成这布是自己长腿跑到假山缝里的?”刘姑姑非往冬晴身上怀疑。
冬晴的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调:“姑、姑姑明鉴,奴婢是真不认得,奴婢也不敢偷布……”
“闭嘴!”刘姑姑猛地一拍桌子,茶盏里的水溅出来,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还敢狡辩?”
承瑾凝视已被吓破胆的冬晴,十八九岁的样子,有些丰腴的身子抖得厉害,淡青色宫装下的肩头打着颤,圆润的脸颊褪了血色。
只见冬晴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后腰抵在温烫的廊柱上,本就丰盈的身子更显得局促,双手紧紧攥着裙摆,听到“偷布巾”三个字,她吓得膝盖一软,若不是及时扶住廊柱,险些就要瘫倒在地。
冬晴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鬓边的珠花随着急促的呼吸乱晃,连带着圆润的下颌都在微微发抖,那双原本水润的眼睛此刻溢满惊慌,像受惊的小鹿般睁得圆圆的,望着步步逼近的刘姑姑,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浑身的丰盈曲线都因恐惧而太过紧绷地不住颤抖。
偏殿外午后的秋日阳光依旧晒得人眼睛胀痛。冬晴死死攥着衣角,一双手不停地抖着。
她那晚确实慌不择路绕到了偏殿,可明明只是路过,怎么会沾上这晦气的布包?
难道是有人故意栽赃?
“姜绣娘,奴婢对天发誓没进过你的屋,没见过你被盗的东西……”冬晴向承瑾求助。
承瑾脑子里一片混乱。刘姑姑手中的深蓝色布根本不是她的,她也没见过。
“把她带去内侍省,仔细审问!”刘姑姑又是一番不耐烦地挥挥手,两个小太监立刻上前架起吓得已瘫软的冬晴。
路过回廊时,冬晴回头朝承瑾求救,承瑾住的偏殿不过数步之遥。
冬晴被带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掖庭宫。郑婕妤正靠在软榻上给襁褓中的婴儿喂奶,听到宫女回报时,手中的银匙“当啷”一声掉在锦垫上。
乳娘见状慌忙抱走婴儿,低声劝慰:“娘娘莫急,兴许是一场误会呢。”
郑婕妤脸色苍白如纸,手指紧紧抓着榻沿:“误会?刘姑姑亲自审案,怎么可能是误会?冬晴她……”她忽然压低声音,“快,把我梳妆匣里那支金步摇取来,送到刘姑姑宫里去。”
乳娘犹豫道:“娘娘,现在送礼给刘姑姑,怕是不妥……”
“快去!”郑婕妤厉声打断,眼中满是焦虑,“再晚就怕冬晴这丫头受皮肉之苦了!”
乳娘不敢再多言,匆匆去取金步摇。
郑婕妤望着窗外紧闭的宫门,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她早产本就是意外,皇上因金军要入侵之事夜里一直与大臣们商讨计策,全靠冬晴连夜报信才请来太医,可偏偏那晚冬晴走错了路。这布巾若是真与她们有关,别说保不住婕妤的位分,恐怕连刚出生的婴孩都要受牵连。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脚步声,却是康妃宫里的小洁求见。郑婕妤心里一沉,强撑着坐直身子:“让她进来吧。”
小洁穿着一身浅绿色宫女服,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杖痕,见到郑婕妤便扑通跪下:“娘娘救命!奴婢知道布巾的下落!”
郑婕妤的心跳骤然加速:“你说什么?”
“三日前夜里,奴婢被罚去浣衣局途中,见一个黑影从姜绣娘偏殿出来,手里就攥着块蓝布巾。”
这小洁抬起头,眼中闪着狡黠的光,“那人穿的浅青色宫装,正是郑婕妤宫里的样式。”
郑婕妤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从榻上栽倒:“你胡说!本宫宫里的人绝不会……”
“娘娘若不信……”小洁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奴婢还看见那人把布巾藏在假山后,当时就觉得奇怪,如今想来定是赃物。只要娘娘肯在太后面前为奴婢美言几句,奴婢就说是看错了样式……”
“休得胡言!”郑婕妤气得发抖。
“若不信,那就罢了。”小洁故意垂头,眼睛的偷偷瞄着郑婕妤。
此时,窗外的秋风掀起帘子,将一股寒气卷进殿内。
郑婕妤看着小洁脸上贪婪的表情,顿时明白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可事到如今,她已没有退路。
承瑾在偏殿不安地来回踱步,在床底下无意发现一长截水红色的线,此线绝非她平日用的绣线。
她忽然想起冬晴浆洗的衣物中,有件郑婕妤的藕荷色衣裳,袖口正是用这种绒线绣的蔷薇花。
“不可能……”承瑾喃喃自语,将丝线缠在指尖,“郑婕刚早产,身体太虚,照理说,她自顾不暇,怎会派人来偷北斗七星纹?”
开始冬晴拒不承认,通过反复诘问、强调隐瞒后果,施加心理压力,迫使她坦白,冬晴还是没能免下皮肉之苦,最后被打得默认北斗七星纹是她偷的,如何偷的,为何要偷,已被受刑后半死的冬晴淌泪的双眼空洞无神,一会点头一会儿摇头,整个人一副屈打成招,却无法道出北斗七星纹的下落。
承瑾凭直觉,觉得不是冬晴偷的,是被打怕了才默认偷窃一事。
“这宫里的事,有时候不必太较真。”太上皇后淡淡地一笑置之,在承瑾错愕时,说道,“差不多得了,不管是真偷还是假盗,只是一块布巾罢。”
承瑾恍然大悟,原来太上皇后早已洞悉一切,却潦草地解决。
承瑾深吸一口气,在这波诡云谲的深宫里,真正的生存之道是小心谨慎和懂得适可而止。
回到偏殿时。承瑾抬头望向天空,北斗七星在暮色中格外明亮。
老木匠送给她的,估计是难得寻回了。她重新剪了一块布巾,准备丝线,准备绣一个北斗七星纹。老木匠对她说过,“北斗指生路”。
承瑾暗叹,这宫中,不会有她姜承瑾的生路。
她拿起绣针,在布巾上绣下第一颗星子,针尖刺破布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窗外的月光洒在绣绷上,照亮了未完成的绣品。
承瑾通过被盗走的北斗七星纹,感悟出在这深宫,不见天日的暗流从未停歇,她觉得只要心中有方向,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生路。
夜色渐深,承瑾将未绣完的北斗七星纹布巾小心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