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完银簪的第三日,扬州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打在桃树叶上,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未说完的心事。姜承瑾坐在绣坊窗前,手里握着那幅未完成的《春耕图》,布面上握着长枪的小战士已经绣完,她正往战士的衣襟上绣一朵小小的兰花——不是定情的那朵,而是带着锋芒的、能扛住风雨的模样。
“姜小娘子,秦护卫来了。”阿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承瑾放下绣针,起身迎出去。秦护卫站在廊下,身上沾着雨珠,神色比往日严肃:“承瑾,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从金军俘虏身上搜出来的,是陈柏写给金军将领的信,你看看吧。”
姜承瑾接过信,指尖有些颤抖。信纸是粗糙的草纸,上面的字迹却很熟悉——是陈柏的字。信里写着他计划借金军之力推翻宋廷,还提到要在扬州城埋下炸药,等圣上率军回宫时引爆,一举歼灭南宋。
“他……竟然想毁了南宋?”姜承瑾的声音发颤,信纸在手里几乎握不住。她想起陈柏曾说要和她一起守着扬州,想起他眼里的桃花,原来那些都只是伪装。
秦护卫叹了口气:“还好咱们截获了信,已经派人去搜炸药了。承瑾,你别太难过,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记挂。”
姜承瑾点头,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走到桃树下,看着湿润的泥土,心里像被雨水泡过一样,又酸又沉。她以为陈柏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却没想到他早已变得如此疯狂,连无辜百姓的性命都不顾。
接下来的几日,扬州城的气氛格外紧张。士兵们四处搜查炸药,百姓们也人心惶惶,绣坊里的姑娘们绣“必胜旗”时,针脚都比往日更用力——她们知道,这面旗子不仅是给将士们的鼓励,也是给扬州城的底气。
这天傍晚,春杏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姜小娘子,军营里来消息,说在城外的破庙里搜到了炸药,还有个俘虏招供,说陈柏还活着,藏在城里,想找机会刺杀!”
然而赵构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深夜抵达临安,暂居临安知州衙门。御营军将领苗傅、刘正彦见军心浮动,又不满王渊与宦官专权,便暗中联络对朝廷不满的将士,决意发动兵变。三月五日清晨,苗傅率领数百士兵埋伏在杭州城的涌金门内,待王渊上朝经过时,士兵们一拥而上,将王渊拖下马斩杀,随后提着王渊的首级,与刘正彦汇合,直奔知州衙门。
此时赵构刚洗漱完毕,正准备处理政务,忽闻门外喊杀声震天。他急忙派人去查探,回报说苗傅、刘正彦带着士兵闯了进来,要求处死宦官康履。赵构又惊又怕,只得下令将康履绑起来交给苗傅。可苗傅并未罢休,士兵们手持刀枪围住衙门,苗傅站在台阶下,高声喊道:“陛下登基以来,金人屡屡南下,百姓流离失所,皆是因为陛下任用奸佞、宠信宦官!如今将士们恳请陛下禅位给皇子赵旉,由隆佑太后垂帘听政,整顿朝纲!”
赵构看着阶下怒目而视的士兵,又想起扬州出逃的狼狈,知道此刻若不从,恐怕性命难保。他强忍着屈辱,派人去请隆佑太后,又下诏将皇位禅让给年仅三岁的幼子赵旉,自己则被尊为“睿圣仁孝皇帝”,迁往杭州城外的显宁寺居住,实则被软禁起来。
苗刘兵变的消息很快传遍江南,驻守平江府(今苏州)的韩世忠、张俊,以及驻守江宁府(今南京)的吕颐浩等人听闻后,皆怒不可遏——苗刘二人虽打着“清君侧、安社稷”的旗号,实则是犯上作乱的叛贼。韩世忠当即召集麾下将士,痛哭道:“陛下蒙难,我辈臣子岂能坐视不理!”随后与张俊、吕颐浩约定,兵分三路前往杭州平叛。
韩世忠率军从平江出发,一路疾驰,很快抵达杭州城外的临平镇。苗傅、刘正彦听闻勤王军将至,急忙派将领率军抵挡,可他们麾下的士兵本就不愿为叛贼效力,与韩世忠的军队一触即溃。
三月二十日那天,韩世忠率军攻入杭州城,苗傅、刘正彦见大势已去,带着少数亲信仓皇出逃,沿途烧杀抢掠,最终在福建境内被追兵擒获,押回杭州后处以凌迟之刑。
兵变平定后,赵构在韩世忠等人的护送下,重新回到杭州知州衙门,复位称帝。坐在熟悉的宝座上,赵构看着阶下跪拜的文武百官,心中五味杂陈——这场兵变虽仅持续半个月,却让他深刻体会到皇权的脆弱,也让他对手握重兵的将领愈发猜忌。此后,他对韩世忠、岳飞等抗金将领既倚重又提防,为日后收夺兵权、与金国议和埋下了伏笔。
而经此一乱,南宋朝廷的根基愈发不稳,金军趁机继续南下,赵构无奈之下,只得再次踏上逃亡之路,甚至一度乘船漂泊在海上,直到金军北撤,才得以在临安站稳脚跟,将临安定为南宋的行在。那场发生在杭州的兵变,终究成了赵构帝王生涯中,一段难以磨灭的屈辱记忆。
姜承瑾心里忐忑不安,立刻起身:“我得去军营一趟。”她知道陈柏的性格,若是刺杀不成,说不定会做出更疯狂的事。
赶到军营时,岳飞正在和将领们商议对策。见姜承瑾来,他起身道:“承瑾,你怎么来了?这里不安全,你还是先回绣坊吧。”
“岳将军,民女知道陈柏的习惯。”姜承瑾说,“小时候在辽国皇宫里待过的他,估计喜欢藏在高处,而且他怕黑,夜里一定会点蜡烛。咱们可以在城里的高楼上布置人手,留意亮着蜡烛的房间。”
岳飞点头,立刻让人按照姜承瑾的建议去布置。姜承瑾则跟着秦护卫,在城里的街巷里巡查。夜色渐深,雨还在下,路灯的光在雨雾里显得格外昏暗。走到绣坊附近的阁楼时,姜承瑾忽然停住脚步——阁楼的窗户里,隐约透出一点烛光。
“秦大哥,你看。”她指着那点烛光,声音有些发颤。
秦护卫立刻示意士兵们埋伏起来,自己则和姜承瑾悄悄靠近阁楼。透过窗户的缝隙,他们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陈柏。他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正对着桌上的地图发呆,地图上画着军营的布局,还有个红圈画在岳飞的营帐位置。
“陈柏,束手就擒吧!”秦护卫大喝一声,推开门冲了进去。
陈柏猛地回头,看到姜承瑾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得冰冷:“承瑾,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抓我的吗?”
“妾身是来劝你的。”姜承瑾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陈柏,别再错下去了!你杀了当今圣上,毁了整个南宋,又能得到什么?你的族人,难道希望你变成这样的人吗?”
“我的族人只希望报仇!”陈柏举起匕首,朝着姜承瑾冲过来,“都是你们宋人害了我耶律家,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秦护卫立刻上前阻拦,两人缠斗在一起。陈柏的武功不错,却因为心里慌乱,渐渐落了下风。就在秦护卫要制服他时,陈柏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朝着桌上的炸药引线伸过去——原来他早就把炸药藏在了阁楼里,想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小心!”姜承瑾大喊一声,冲过去推开陈柏。火折子掉在地上,滚到了引线旁边,眼看就要点燃。秦护卫立刻一脚踩灭火折子,反手将陈柏按在地上,用绳子捆了起来。
陈柏躺在地上,看着姜承瑾,眼里满是不甘:“为什么?承瑾,你明明爱过我,为什么要帮着宋人?”
“妾身爱的是那个想和妾身一起守着扬州、守着太平的陈柏,不是现在这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你。”姜承瑾蹲下来,看着他,“陈柏,你的仇,不该用无辜人的性命来换。你若真的为了族人,就该和我们一起对抗金军,而不是助纣为虐。”
陈柏沉默了,头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眼里满是泪水,却始终沉默不语。
第二天,陈柏被押到了军营。岳飞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陈柏,念在你曾有过抗金的念头,又主动招供了金军的计划,我饶你不死,但你必须戴罪立功,跟着我一起对抗金军,赎回你的过错。”
陈柏愣了愣,随即重重地点头:“多谢岳将军!我一定好好赎罪,再也不做糊涂事了!”
姜承瑾站在一旁,看着陈柏被士兵带走的背影,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她知道,陈柏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他终于走回了正途。
接下来的日子,陈柏跟着岳飞在军营里练兵,他马术精湛,又熟悉金军的战术,很快就帮着宋军打了几个胜仗。姜承瑾则继续在绣坊里教姑娘们刺绣,只是她绣的不再是《春耕图》,而是一幅《抗金图》,布面上将士们奋勇杀敌,百姓们送粮送水,一派众志成城的景象。
这天,陈柏从军营里回来,穿着宋军的铠甲,走到绣坊门口。他看着姜承瑾,有些局促:“承瑾,我……我来看看你。”
姜承瑾放下绣针,起身迎出去:“你来了。军营里的日子还好吗?”
“还好。”陈柏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打开是支新的银簪,簪头雕着一朵桃花,“我攒了些钱,重新给你买了支簪子。之前的事,对不起……”
姜承瑾接过银簪,心里有些复杂。她看着陈柏,轻声说:“陈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是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陈柏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能得到你的原谅,我已经很满足了。以后,我会好好抗金,守护扬州,就像你一样。”
姜承瑾点头,看着陈柏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没有了之前的疼痛,只有一种释然。她知道,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但只要大家都能走回正途,守护着共同的山河,就是最好的结局。
转眼到了秋天,扬州城迎来了丰收。百姓们忙着收割庄稼,绣坊里的姑娘们也绣了很多“丰收图”,送到军营里给将士们庆功。岳飞率军收复了很多被金军占领的城镇,陈柏因为战功赫赫,被封为副将,他依旧穿着铠甲,奔波在战场上,只是眼里再也没有了仇恨,只有坚定的信念。
姜承瑾坐在绣坊窗前,手里绣着一幅新的《山河太平图》,布面上长江滚滚,青山连绵,百姓们安居乐业,将士们守护边疆,一派安宁景象。窗外的桃花树已经结满了桃子,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布面上,让画面里的太平景象更显生动。
阿桃和春杏跑进来,手里拿着刚做好的桃花糕:“姜小娘子,快尝尝!咱们的绣坊现在越来越有名了,好多地方都来请咱们教刺绣呢!”
姜承瑾笑着接过桃花糕,咬了一口,甜意顺着喉咙暖到心口。她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满是欣慰——她知道,只要大家一起努力,用绣针传递温暖,用刀剑守护山河,大宋的太平盛世,很快就会到来。
绣坊里的“沙沙”声依旧,伴着城外将士们的操练声,还有百姓们的欢声笑语,构成了一幅最动人的山河守护图,也预示着未来的日子,终将繁花似锦,安宁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