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庄园
卧室里,壁炉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浮雕墙面上。
叶思芷蜷在黎九思怀里,像只受伤的小猫,滚烫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膛。
黎九思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敢贴实,又舍不得放开。
窗外暴雨未歇,雨点敲打着百年老树的枝叶,像无数细小的叹息。
“疼……”
叶思芷在梦呓中呜咽,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他的衬衫前襟。
她烧得厉害,苍白的唇瓣干裂起皮,睫毛上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
黎九思用指腹轻轻拭去那滴泪,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在。”
他低声应着,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阿芷不怕。”
怀里的少女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像是陷入了某个可怖的梦魇。
“暮玄青……”
她带着哭腔呢喃这个名字,却像一把钝刀,生生剖开黎九思的胸腔。
他的手臂骤然收紧,又立刻松开。
炉火映照下,能看清他颈侧暴起的青筋,和眼底翻涌的痛楚。
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这么爱他?
为什么要容许他伤害自己?
嘘!
黎九思低头吻了吻她汗湿的发顶,尝到咸涩的泪水,“我在这里。”
整整一夜,他维持着这个姿势。
右臂早已麻木,却始终没动一下。
每当叶思芷啜泣,他都会轻声哄她!
天光微亮时,叶思芷终于退烧,陷入安稳的睡眠。
黎九思凝视着她哭红的鼻尖,忽然自嘲地笑了。
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与温柔,原来都攒着用来做这一场美梦。
窗外,晨雾笼罩的玫瑰园里,最后一朵白玫瑰被雨水打落枝头。
……
天鹅绒窗帘紧闭,只留一盏琥珀色的壁灯。
叶思芷深陷在鹅绒被中,烧得双颊绯红,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她时而蜷缩发抖,时而挣扎呓语,像被困在醒不来的梦魇里。
黎九思坐在床边,西装外套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丝绸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腕骨处一道陈年疤痕。
他手里端着药碗,指节因连续三日未眠而泛白。
“再喝一口。”
他托起她的后颈,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叶思芷无意识地偏头,药汁顺着唇角滑落。
黎九思立刻用拇指拭去,那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
房门突然被推开,邓雪踩着高跟鞋闯进来。
她看到叶思芷的模样,眼圈瞬间红了。
“怎么成这样了?!”
从被黎九思吓到,被绑架,到现在……
叶思芷身体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么造!
顾霆跟在她身后,西装革履依旧风度翩翩,却在看到床上的人时瞳孔骤缩。
“你还有脸来?!”
邓雪转身就捶打顾霆的胸口,“明知道她受不了刺激,那些消息你就不能拦着?!”
顾霆抓住她的手腕,难得失了风流。
“暮家订婚是华圈头条,我难道能把全城的媒体都封口?”
他看向黎九思怀里昏沉的人儿,喉结滚动,“……我试过了。”
最后一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顾霆眼下同样浓重的青黑。
原来这三天,奔走善后的不止一人。
黎九思突然冷笑。
“你们顾家的暗网,连暮家祖坟里有几只蟑螂都查得到。”
他拉高滑落的丝被,将叶思芷脖颈上未愈的掐痕遮住,“偏偏拦不住一条婚讯?”
邓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突然夺过药碗,坐到床沿轻声哄。
“阿芷,我们喝药好不好?”
叶思芷在混沌中似乎认出了挚友的声音,乖乖张开干裂的唇。
邓雪喂药的手在抖,有一滴落在黎九思手背上,滚烫如泪。
——
暮玄青也在查,明明让人不准把任何一条消息放出去!
结果还是让叶思芷看到了。
暮氏集团顶层的总裁办里,暮玄青站在落地窗前,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室内泛着冷光。
他指节捏得发白,手背青筋暴起,仿佛要将那碍眼的画面捏碎。
三天来,暮氏大楼灯火通明。
网络安全部全员待命,公关团队昼夜不休。
所有媒体平台被翻了个底朝天,连地下小报的印刷厂都没放过。
可那则婚讯就像长了翅膀,精准地飞到了叶思芷眼前。
直到第四天凌晨,技术总监战战兢兢递上一份报告。
“……数据追踪显示,消息源来自老宅的内网。”
暮玄青猛地站起身,真皮座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Ip地址,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森然寒意。
暮家老宅的书房里,檀香袅袅。
暮父正在沏茶,紫砂壶嘴吐出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后的眼睛。
“父亲。”
暮玄青踹开雕花木门时,茶汤刚好注满第三杯,“您越界了。”
暮父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他丝毫不在意!
“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也值得你大动干戈?”
他端起茶杯,水面映出儿子猩红的眼,“云家的婚事,由不得你胡闹。”
青瓷茶杯突然炸裂在脚边,滚烫的茶汤溅上暮玄青的裤脚。
他却感觉不到痛,只是俯身撑住茶案,一字一顿。
“我爱她!”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在古色古香的书房里激起回音。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那是暮家血脉里百年未见的炽热。
暮父缓缓摘下金丝眼镜,镜链在空气中划出冷光。
“暮家祖训第三十七条,背给我听。”
“血脉至寒,情欲至淡。”
暮玄青齿间碾出这八个字,忽然冷笑。
暮父苍老的手背上凸起青筋,声音却依然优雅。
“云家的聘礼已过三书,你当暮家百年的规矩是儿戏?”
他拾起滚落的茶宠,指尖摩挲着包浆,“若真离不得那丫头……”
茶宠突然被捏碎在掌心,碎玉扎进皮肉也面不改色。
“养在外头便是。”
“我不是你们。”
他声音低得可怕,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却泄露出滔天怒意。
“她更不是可以圈养的金丝雀。”
“做个选择吧。”
佛珠在苍老的指间碾过,“是要暮家百年基业,还是要那个……”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玩物。”
暮玄青突然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父亲!”
“您该庆幸……”
窗外惊雷劈落,照亮他半边面容。
“……我现在还愿意叫您一声父亲。”
暮玄青转身离去,玄色大衣扫落博古架上的青瓷瓶。
碎裂声中,他最后的话比碎瓷还锋利:
“我偏要做暮家第一个……”
“明媒正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