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玄青的指节泛白,几乎要将病床的金属栏杆捏碎。
叶思芷安静地躺在雪白的被褥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证明她还活着。
一个月了,她始终沉睡,仿佛坠入了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暮玄青至今都记得那天!
他本是在漫海处理一批不守规矩的走私犯,血腥味还未散尽,就看见海面上漂浮着一抹刺目的白。
是叶思芷?!?
她像一片凋零的茉莉,被海浪推搡着,乌黑的长发海藻般缠绕在脖颈上,腕间还挂着半串断裂的佛珠。
那是他亲手给她戴上的。
暮玄青跳下海的瞬间,海水灌入鼻腔,咸涩得发苦。
他抓住她冰凉的手腕时,她的脉搏已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黎九思......”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翻涌着暴戾的杀意。
那个疯子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如果再晚一分钟,如果他没恰好出现在这片海域......
暮玄青不敢往下想。
窗外,暮色沉沉,海浪拍打着私人医疗岛的石岸。
这一个月来,他将叶思芷藏在这里最顶级的医疗中心,所有医生都签了生死状,整座岛与外界彻底隔绝。
而黎九思......
暮玄青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拂过叶思芷消瘦的脸颊。
听说那个疯子这一个月像条疯狗一样在海上搜寻,甚至悬赏千亿要她的下落!
说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惜了......”
暮玄青俯身,在叶思芷耳边轻语,仿佛她真的能听见,“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
心电监护仪的波纹突然急促了一瞬,又恢复平静。
暮玄青却没有注意到,叶思芷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
顾霆一脚踹开黎家庄园书房的门时,红木门板重重砸在墙上,震碎了走廊里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
黎九思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攥着半枚被海水泡得发白的发夹。
那是搜救队今天刚从礁石缝里找到的。
一个月不眠不休的搜寻,让他英俊的面容憔悴得吓人,眼底布满血丝,西装皱得像抹布一样挂在身上。
“你他妈疯够了没有?!”
顾霆一把揪住黎九思的衣领,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
黎九思踉跄着撞翻茶几,威士忌酒瓶哗啦碎了一地,玻璃渣刺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你知道现在圈子里都怎么说?”
顾霆气得声音发颤,“说黎家家主逼死自己的未婚妻!就因为你那该死的控制欲!”
黎九思缓慢地爬起来,指腹擦过嘴角的血迹,忽然低笑出声。
“她没死。”
“你……”
顾霆猛地拽过他手里的发卡,狠狠砸向墙壁,“就凭这个?黎九思,你清醒一点!那片海域有暗流,专业潜水员都不敢……”
“她会游泳。”
黎九思打断他,眼神偏执得可怕,“我教过她。”
顾霆突然沉默了。
他认识黎九思三十年,从穿开裆裤时就混在一起。
顾家世代见惯了人性最肮脏的一面,所以他把感情当游戏!
而黎家人骨子里的偏执,就像顾家人的花心一样,是刻在基因里的诅咒。
但眼前这个疯子,已经超出了他对偏执的认知。
“九哥!”
顾霆突然泄了气,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算我求你……放手吧。”
烟盒上还沾着血迹,当时他死活不肯帮忙查叶思芷的下落,结果被这个疯子打到吐血。
黎九思望向窗外翻滚的海浪,声音轻得像叹息。
“顾霆,你见过飞蛾扑火吗?”
他摊开血肉模糊的掌心,里面静静躺着半枚发卡。
“我就是那团火。”
——
晨光透过纱帘洒在病房里,叶思芷醒了。
她像一具苍白的偶人,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空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边的乌发。
暮玄青站在床边,指节攥得发白!
她连哭都没有声音,仿佛灵魂被抽空了,只剩下这具躯壳在机械地流泪。
“阿芷......”
他轻声唤她,伸手想擦去她的泪,却在触碰的瞬间被她瑟缩着躲开。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像是受惊的小兽,苍白的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暮玄青的胸口像是被钝刀狠狠剜了一下。
他见过叶思芷很多模样,狡黠的、明媚的、倔强的,甚至是被黎九思囚禁时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但从未见过她这样......
破碎得仿佛一碰就会消散。
护士来换药时,他才看见她藏在被单下的手腕上,深深浅浅的全是淤青。
有些已经泛黄,是旧的。
有些还紫红着,明显是新添的。
最刺目的是右腕上一圈结痂的伤痕!
那是被金属长期禁锢留下的痕迹。
暮玄青突然想起捞她上岸时,她脖子上那些暧昧的红痕,和腰间触目惊心的指印。
黎九思......
这个名字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转身一拳砸在墙上,指骨破裂的疼痛却比不上心口万分之一。
“谢谢......”
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让他猛地回头。
叶思芷终于开口了,可那双曾经盛满星子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恐惧。
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几乎激不起半点涟漪。
“别告诉任何人……我还活着。”
她的指尖攥紧了被角,骨节泛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句话。
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深深的倦意。
她累了,不想再和他们玩这场感情的游戏了!
暮玄青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她。
窗外的海风拂过纱帘,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伸手,轻轻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求之不得。”
他低声道,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叶思芷微微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她垂下眼睫,声音细若蚊吟。
“谢谢……药费我后面会还给你。”
暮玄青忽然笑了。
他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带起一丝微凉的触感。
“乖,先好好休息。”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和,像夜色中缓缓流淌的溪水,带着不容拒绝的安抚。
叶思芷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仿佛终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沉入久违的安宁之中。
暮玄青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深沉如海。
他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
尤其是黎九思。
——
连续三个月的搜寻,黎九思终于撤回了所有搜救队。
那是一个阴沉的傍晚,他独自站在海边,手里攥着最后一枚从礁石缝里捡到的珍珠发卡。
那是叶思芷坠海那天戴的。
潮水拍打着他的皮鞋,咸涩的海风灌进西装里,他却像感觉不到冷一般,只是死死盯着远方灰暗的海平线。
“家主,专机准备好了。”
助理小心翼翼地提醒,却不敢靠近。
这三个月,黎九思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暴戾、阴郁、沉默,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只剩执念在支撑。
他缓缓松开手,珍珠发卡坠入海中,瞬间被浪吞没。
“走吧。”
他转身,再没回头。
北美的新总部灯火通明,落地窗外是城市夜景。
黎九思站在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冰块早已融化,酒液寡淡无味。
助理递来文件,低声汇报:“黎总,华立那边的产业已经全部交接完毕,您……真的不回去了?”
黎九思没回答,只是冷冷扫了一眼文件,签下名字。
华立?
那个地方有太多回忆,宴会、海边的别墅、囚禁她的金笼……
甚至街角的咖啡店,都残留着她的气息。
他不能再回去了。
与此同时,暮玄青站在病房的露台上,望着远处的海鸥,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终于走了。”
他转身走进病房,叶思芷正靠在窗边看书,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眼神依旧沉静,仿佛历经沧桑后的淡然。
“他放弃了。”
暮玄青走到她身旁,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
叶思芷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阅读,声音很轻。
“嗯。”
暮玄青低笑,现在,你彻底是我的了。
海风拂过,书页轻轻翻动。
叶思芷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自由了吗?
还是……只是换了一个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