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临身上总有种侵略性气息。
平时哪怕是漫不经心地站在那,这种气息就难以忽略。如今离得近,气息就像长了脚似的,透过薄薄的内帘,拂过她的后颈。
帐篷再大,人能睡的面积也是有限,都是睡在睡袋里的。今夜大雨,气温骤降,他们供暖设备又很有限,就重点考虑了睡眠区。
出了这一片区域,去其他地方睡第二天肯定感冒。
但乔如意还是厚着脸皮对陶姜小声说,“你往边儿上靠一靠。”
陶姜睡觉喜欢把后背留给她,眼下也这个姿势,就是头扭向乔如意,似笑非笑的,“才不,边上就冷了,我这个方位正好,暖洋洋的。”
乔如意听出她有故意之嫌,给了她一记白眼。刚想起身到边上睡,就听陶姜几乎用气声问她,“你这是怂了啊?怕什么呀?”
跟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乔如意牙根都痒痒,伸手一把将她揪过来。
陶姜哎呀一声。
帐篷里的人都躺下了,她这么一声出来就极其明显。沈确的嗓音幽幽扬起,“陶姜,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
陶姜狠狠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但沈确没闲着,见她不吱声,又开口道,“陶姜你还是说句话吧,要不然我会以为你死了。”
乔如意在旁听着,心叹,这不是妥妥地找骂吗?
果然,陶姜反击了,虽不见剑拔弩张,可字字跟淬了毒似的,“村头老婶子剁的饺子馅都没你的嘴碎,沈确,我拿你当人的时候,尽量装得像一点好吗?跟我说话的时候脑浆子摇匀了。”
也不知是不是没当面的缘故,沈确不怒反笑了,“你有本事过来当面骂。”
陶姜才懒得动弹,这鬼天气,一起一躺的,好不容易攥点暖和气都没了。她冷笑,继续嘴炮,“别说当面骂你了,你要是听不清我还能刻你碑上。”
扑哧一声,周别笑了,懒洋洋开口,“沈确,你这个人太欠儿了,骂又骂不过,还撩。”
沈确冷哼,“你不欠?有你什么事?”
周别还要回怼,就听行临淡淡开口,“闭嘴,头疼。”
沈确和周别闭嘴了。
很快,帐篷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外面的雨又下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帐篷上,伴着隆隆的雷声。
乔如意凑近陶姜,在她耳朵边吹风,“我承认我怂,要不你跟我换,让沈确挨着你?”
陶姜一缩脖子,“死心吧你,我挨着他?我是吃撑了还是脑袋被驴踢了?”
乔如意伸手掐她脖子,“可别逼我下狠手啊。”
陶姜干脆平躺,“来吧,掐死我。”
见她软硬不吃,乔如意瞪着她,恨不得把她的脸看出俩窟窿来。陶姜都不用睁眼就能猜到乔如意此时此刻的神情,慢悠悠的、仍旧用着气声——
“乔如意,你心虚什么?”
“谁心虚了?”乔如意重新躺好,睡袋往上一拉。
真逗。
陶姜忍笑,“不心虚你就心安理得地躺着。”
乔如意一撇嘴,这话说的,睡个觉而已,有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
换不了就在原位置躺着。
陶姜见她不折腾了,一转身就去睡了,又留给乔如意一个后背,长头发从睡袋里钻出来,一大片,跟绵密的水草似的。
乔如意伸手拎起她一缕头发,往她脸上一盖,“你明早起来就是个秃子!”
陶姜不紧不慢的,将脸上的头发又甩到了身后,“不带目的没达成就恐吓威胁的。”
乔如意作罢。
闺蜜贱到极致就是损友。
乔如意也没有面朝着人睡觉的习惯,下意识地转过身,与陶姜Kappa。
但很快就后悔了,这不就面朝着行临了吗?
不过,好在有层内帘。
她闭眼。
什么都不想,反正有层帘子呢,他知道她是面朝着还是背对着?
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渐渐的,安静下来。
可也渐渐的,耳朵里捕捉到的声音就更多了。
离她最远的是鱼人有,许是今天诸多坦白与惊吓,躺下后没多久呼吸就沉了,偶尔会有几声浅鼾声。
周别最后一句话是对沈确说的,“你往那边靠一靠,别挤我。”
沈确呛了句,“你貌美如花?我挤你。”
周别小声甩了句,“谁知道你有什么特殊癖好。”
但沈确后来没搭理他,许是真累了。
乔如意竟失眠了,明明躺下之前很累。在经过冯师傅几人成了人皮、行临讲述了九时墟的事后,她听着雨声都是哈欠连连,打鱼人有那下子都没用上太大手劲。
怎么就睡不着了?
越是睡不着,耳朵捕捉到的声音就越丰富。
来自一帘之隔。
她侧身而卧,借着昏暗的火光,隐约能看见男人宽阔的肩膀轮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在帘子上投下深邃的影。
他比她高好多,又比她壮好多,强烈的侵略气息又缓缓袭来,这么近的距离,她闻得到行临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十足安全感的同时也有野性。
内帘那边传来睡袋摩挲的窸窣声,他翻了个身,帘子微微晃动。
乔如意心口一提,竟紧张了。等意识过来她都觉得不可思议,也说不清自己紧张什么。
他翻身,是翻过来还是转过去了,她不得而知。就僵躺着,好半天半个身子都有点麻。
背后的陶姜呼吸一下又一下规律发沉,睡着了。
乔如意脑袋昏昏涨涨的,是啊,都睡着了,就她还在内耗。干脆什么都不想,眼睛一闭。
睡袋里的腿抵着内帘曲起,想躺得更舒服些。
可就曲腿这一下子,膝盖好像就顶到了什么。
下一秒,她隐约听见男人一声闷哼,在她头顶落下。
乔如意只觉大脑嗡地一声响。
两个念头极速窜起来。
原来他是面朝着她睡的!
她和他面对面而眠。
更重要的是,她的膝盖就这么顶着他的小腹曲起了。
就算是隔着睡袋,她也该死地很清晰地感觉到了,怪不得他闷哼,能不能……顶坏了?
乔如意浑身都是硬的。
跟他的小腹一样。
半晌,就听行临极低嗓音开口,“腿放下。”
伴着雷电暴雨,男人的嗓音裹着沙哑一并落进她耳朵里,震在她心口上,一下又一下地瞎荡着。
乔如意第一念头就是放下腿,可转念一想不行啊,这显得她很流氓,跟存心故意的似的。
装睡。
不回应,不动弹,权当自己不知道。
他肯定能翻身背对着她,她再等个两三分钟放下腿,完美。
可等啊等,或许是等了好长时间,又或许才过去短短数秒,总之,行临并没有她预想的去做,仍旧保持着面朝她的姿势。
她的膝盖啊。
只恨睡袋不够厚,这一抵就抵得瓷实。
乔如意觉得喉咙发干发烫,呼吸都变得急促。强压着心口莫名的悸动,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没等告诉完,就觉得膝盖上的压力陡然加重……
是行临凑近她!
这下,就连三分之二的小腿都抵上了,膝盖都觉被铬疼,小腿直接感受到轮廓。
心神恍惚一下。
果然,他又野又欲是足够有资本的。
“乔如意,”近耳畔的方位,男人的嗓音低低落下,念着她的名字似叹息,“装睡是吧?”
他觉得裤子发紧。
这个时候乔如意能回应他才是出鬼了。
不应声,就是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到底。
能奈她何?
耳边传来男人一声微不可察的笑声,但也没有拆穿她的打算。就在乔如意觉得他肯定会转身时,不想,他竟也长腿一曲。
就这样,她的膝盖是解放了,可男人的长腿贴着她的腿,近乎是将她圈禁的姿势。
乔如意后背一僵。
好了,搭进去了一条腿。
就算隔着睡袋和帘子,腿与腿之间的碰触也足以清晰。他的腿长又结实,这个时候她即使想放下腿也来不及了。
这一刻乔如意差点就出声。
忍住了。
谁叫她选择了掩了他的耳朵盗铃呢。
行临的长腿微微曲起后,显然就没有放下的打算了。他甚者又朝着她这边靠了靠。
乔如意明显感觉到他低垂着脸,他落下的呼吸都能透过薄薄的帘子扫落她额头上。
不想办法,今晚她都睡不踏实。
隔壁,男人故意为之,似乎在笑看她如何破这个局。
乔如意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
有什么下不来台的?刚刚就该在顶着他的时候大大方方地说声抱歉,然后一切就风平浪静地度过了。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乔如意就着曲腿的姿势整体翻了个身……
呵,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就这么转成了背对着行临的姿势。
虽说眼前是大片的“海草”,有几根甚至都能贴在她脸上……乔如意忍了,闺蜜和男人之间,她坚定地站在重友这条赛道上。
事情总能告一段落了吧?
大不了行临顶回来,也不过就是顶上她的腰。顶吧,她的腰没那么娇气,她不会闷哼。
可她又估算错了,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乔如意没听见行临翻身的动静,反倒觉出一只男人的大手探过来,连同睡袋一起箍在她腰上,蓦地往回一搂!
这一搂,她的后背就直贴男人的胸膛,结实、坚硬。
……她是没闷哼。
直接惊喘出声。
暴露了她装睡的事实。
一些个念头就跟万花筒似的炸开——
是他的手吗?是,很明显。
怎么伸进来的?
对了,内帘是上头固定的,下头有缝隙。
他这……胆子太大了!
声音从嗓子眼里钻出能有个数秒,乔如意脑子里的念头都转了上千转。那头没听见其他人被吵醒的声音,身边的陶姜哼唧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还行,没丢脸。
行临如愿以偿听到她的惊喘声,俯首低笑,“你这是醒了?”
或许就是雨夜的缘故,他没了平日的清冷,尾音音调微微上扬时带着一点点散漫,嗓音低低的,又藏了几分沙哑缠上来,撩得她耳尖发麻发烫。
乔如意这个时候再装睡就说不过去了,她伸手……隔着睡袋。干脆将胳膊抽出来,往腰间一抓,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行临。”她音量压了压,“你这就是明目张胆地耍流氓了。”
行临没容她挣脱开,在她耳畔低笑,“那你刚刚是什么性质的耍流氓?暗搓搓?”
“你想搂到什么时候?”乔如意岔开话题。
行临在她头顶叹息,竟又收了收手臂,“看你。”
她紧扣着他的手腕,实际上是用了挺大力的,掌心都能清晰感受到男人凸起的血管,这男人浑身上下都硬邦邦的。
闻言,乔如意以为他是指她用力扣他的事,便松了手,主动求和状,“行了吧?弄疼你的话,我跟你道歉。”
狗男人,不好惹。
一旦惹着了,他是真疯啊。
奈何行临还没有松手的迹象,语调似慵懒,“是,你弄疼我了,可不得好好跟我道歉?”
“对不起。”乔如意连寻思都没寻思,他前脚话刚落,她后脚就道歉。
主打一个高时效解决眼下争端。
她是个相当识时务的人。
行临却没满意,笑叹,“乔如意,打发要饭的呢?这叫道歉?”
“行临,你差不多行了啊,以往要我给别人道歉,那对方都得跪下来听。你这得寸进尺的劲儿想怎么着?抱到天亮?”
行临的声音又低又缓,回了句气死人的话,“也不是不行。”顿了下,声音染笑,“抱着你的手感不错,可能睡得更踏实。”
夜晚的他有几分流氓气了,跟白天的模样大相径庭,那股子狂和野劲藏在男人毫不遮掩的糙感里,却又欲盖弥彰。
乔如意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挣脱,朝陶姜的方向,可腰间这条手臂怕是不会让她如愿以偿,再你来我往的弄出大动静惊扰了大家。
她是平时不将脸皮这种事挂心上,可眼下明显吃亏的是她。
想了想,她说,“你是九时墟店主,那我问你,别人向你许愿的话你能拒绝吗?”
冷不丁问出这话来,行临显然是没想到,但也没顺着她的思路走,反倒笑问她,“你想向我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