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鹿晚晚醒来,难得没有被前几日那股烦躁侵袭。五味楼的灵气与安宁,果真效果非凡。
她伸了个懒腰,习惯性的把神识探向窗外,才恍然想起这里是独特空间,并无时间概念。但她知道离五味楼正式营业还早。
一丝失落感掠过心头,习惯了云梦泽家中随时待命的服务,此刻竟有点想念那份便捷。尤其是…她摸了摸肚子,昨天那顿美味似乎勾起了难得食欲。
她对灵食的需求,自然和普通修士不同。与她,与世家弟子来说,是一种习惯和消遣。
“青黛,”她唤道,“五味楼可有晨食?现在能点吗?”
青黛露出些为难:“小姐,按玉盘帖子和昨日所见,五味楼营业从巳时四刻开始。现在…后厨怕还没准备好。”
鹿晚晚轻轻“啧”了一声,刚平复的心情又起了波澜。
罢了,入乡随俗吧。
她正准备让青黛拿出点之前存放的糕点打发时间,雅室的门却被叩响。
青黛开门。花绯墨端着托盘站在门外,笑意温煦。托盘上是两个精致的玉碗,氤氲热气,散发出谷物与淡淡的奶香。
“老板特意吩咐,为雅室贵客准备的晨食。新熬的灵米百合杏仁露,加了温养心神的雪蜜,配两块新蒸的枣泥山药糕。老板说,雅间客人,总要多些心意。”花绯墨说。
鹿晚晚微怔,心底升起几分被特别关照的熨帖。她矜持点头:“有心了。傅老板…倒是周到。”
青黛连忙接过。
花绯墨微微欠身:“贵客慢用,若需添置,随时唤我。”
就在花绯墨准备转身时,鹿晚晚看向他,忽然开口:“等等。”
花绯墨停步,回头:“您还有什么吩咐?”
“现在还不是营业时间,”鹿晚晚拿起小巧的白玉勺,轻轻搅动碗中莹润的米露,“你应该…暂时有空吧?”
青黛安静侍立一旁。她家小姐偶尔需要倾诉,尤其在这样“离家出走”的微妙时刻。眼前这位侍者气质谈吐皆佳,观察敏锐,又是外人,是个不错的倾听对象。只要小姐开心,她并不介意对方身份。
花绯墨心中微动——好的开始。
她谦逊道:“能为贵客解闷,是在下的荣幸。若小姐不嫌我聒噪,自当奉陪片刻。”
鹿晚晚没再看她,低头舀了一勺米露送入口中。温润、清甜、米香与百合的淡雅交织,暖意自胃里升起。枣泥山药糕也软糯香甜。
这是…非常家常的味道。
然而,随着味道弥漫,鹿晚晚的神色并未舒展,反而渐渐笼上阴霾。
她吃得缓慢,甚至有些出神。
花绯墨没有贸然开口,自然地调整了姿态。她身量高,站着俯视容易给坐着的客人压迫感。
这是她刻入骨髓的本能——放低姿态,消除威胁。
她走到鹿晚晚座位斜前方不远不近的位置,屈膝半蹲下来。
这个高度能与坐着的鹿晚晚平视,甚至略低一点,显得谦卑专注。宽大的正红长衫下摆垂落在地。
这动作做过千百次,早已是身体记忆。
本以为会抗拒不适,没想到竟如此自然流畅。她心底掠过冰冷嘲弄:果然,面对这些大小姐时候,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头里的贱性,想忘都忘不掉。
鹿晚晚吃完最后一口枣泥糕,放下勺子,沉默片刻,才幽幽开口:“这味道…很好。很家常……”
花绯墨捕捉到她话里的复杂情绪,轻声接道:“家常之味最是难得,也最牵动心绪。小姐可是…想起了什么?”
鹿晚晚抬眼,视线扫过花绯墨蹲着的姿态,恍惚了一瞬,旋即恢复清明,带着自嘲:“没什么。只是…很久没吃到这种味道了。”
花绯墨立刻明白她的戒备,自然转移话题:“小姐喜欢就好。这灵米是后山新收的,带着露水清甜。傅老板常说,食材本味才是最好的调味。”
鹿晚晚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但也没赶她走。气氛陷入微妙的安静,却不尴尬。
花绯墨仿佛毫无察觉,依旧半蹲着,视线投向窗台一盆翠绿灵植,似在欣赏。存在感很低,却又让人无法忽视那份专注的陪伴。
青黛在一旁看着,心中对这位侍者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她侍奉世家小姐最知其中深浅,而他不卑不亢,懂得察言观色,进退有度。
小姐似乎…也并不排斥他的存在。这十分难得。
要知道,男修气息一般都是侵略性极高的,小姐修为高,也能敏感察觉微妙情感,换句话说——虚情假意,小姐自能判断。
就这样安静地待了片刻,鹿晚晚似乎整理好了心情,挥了挥手:“……我有些累了。你下去吧。谢谢…晨食。”
“是,贵客好生休息。午间若有想用的菜品,随时告知,后厨会提前准备。”
花绯墨起身,躬身行礼,悄然退出雅室。
门外,她站直身体,桃花眸中思绪流转。
如此容貌气质,定是大世家中的小姐。
家常味、触动回忆、短暂失神、对蹲姿的反应、深藏的烦躁……虽只冰山一角,已能勾勒模糊轮廓,但这些情报远达不到老板要求。
这只是第一天。花绯墨不急,她有足够的耐心和技巧。
接下来的几天,花绯墨的存在如同空气般自然,却又无处不在。
第二天清晨:花绯墨准时送来不重样的精致早点——水晶虾饺、银耳莲子羹配玫瑰酥。
她半蹲着,谦和询问是否合口味,又不经意提起凡俗界早市的烟火气,感慨那里食物虽无灵气,却别具风味。
鹿晚晚吃着虾饺,听她讲述,沉默良久,才低低道:“是啊,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语气里是深深的怀念与落寞。
第三天午后,鹿晚晚在雅室看书,略显烦闷。
花绯墨恰好送来一壶新泡的、带着清雅花香的灵茶,并顺便请教窗台那盆灵植的养护问题——她留意到鹿晚晚曾多看那盆花几眼。
她专注地倾听鹿晚晚随口指点的几句,姿态放得低。
鹿晚晚看她那副虚心模样,心情莫名好了几分,难得主动问:“你似乎很会照顾人?”
花绯墨谦逊一笑:“职责所在,贵客舒心最重要。”
青黛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位花侍者真是让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