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裴玄阻止,这支箭矢“咻”的一声,锐响已经划破空气,朝着阿蛮射去。
刘武终究是扣动了扳机。
阿蛮惨叫一声。
她只觉左臂一阵锐风扫过,猝不及防地踉跄两步。身体不受控地往旁倾斜,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
待她稳住身形低头看时,才发现箭矢并未射中自己,只是擦着左臂掠过,狠狠钉进身后的稻草人里。
可那凌厉的箭风还是划破了衣袖,浅灰色的布料上撕开一道口子。
她眉头蹙起,心倒是可惜了王寺人的新衣衫。如今破了,可该怎么交代。
陈雄被这突发状况惊得心头一跳。
他快步冲到阿蛮身边,蹲下身稳稳扶住她的胳膊:“何先生!可有伤到哪里?”
裴玄怒目圆瞪地看着刘武,周身的冷意几乎要将空气冻住。
刘武见状,慌忙收起铁弩,对着裴玄拱手辩解:“公子,这……这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瞄准靶子试试准度,谁知弩机突然失了准头,竟是走火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裴玄已大步冲上前,不由分说从陈雄手中将阿蛮打横抱起,“快!传大夫!”
阿蛮浑身一僵,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她慌忙抬手抵在裴玄胸前,声音细若蚊蚋:“公子,快放我下来,我没事。”
裴玄低头看她,见她虽脸色泛白,却无大碍,悬着的心稍缓。
目光又落在她的左臂上。
指尖轻轻撩开破损的衣袖,露出底下泛红的皮肤。幸好只是轻微擦伤,可却也足以让他眉头紧锁。
“公子!”
阿蛮慌乱地看向周围。
“那么多人看着呢,快放我下来啊。”
裴玄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失态。他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将阿蛮放下。
周围的将士们早已僵在原地,目光要么死死盯着地面,要么假装看远处的旗帜,谁也不敢抬头。
方才公子抱着何先生的模样,实在太过亲昵,让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议论。
离得最近的陈雄,心里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偷偷瞥了眼裴玄,又看了看整理衣袖的阿蛮,一个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地冒出来。
公子方才的模样,竟有些像坊间传闻的“龙阳之癖”?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下。
他一定是太糊涂了!
燕宫里谁人不知,公子有多在意那位魏国公主,二人下月就要大婚了,怎么会是事断袖呢?
定是自己看错了。
他摇了摇脑袋。
“去孤的帐子换衣衫。”
阿蛮攥着破口处点点头,刚要迈步,陈雄已快步上前,侧身道:“何先生,帐子在这边,随末将来。”
她捂着擦伤的左臂,脚步放得极慢,走几步便忍不住回头望一眼。
只见裴玄大步朝刘武走去,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可随着距离渐远,帐子的布帘将视线挡住,后头的事,她便再也看不见了。
阿蛮没瞧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刘武垂着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跟着裴玄多年,从一个小兵拼杀到将军之位,从前哪怕犯了错,公子也从未真的罚过他。
可昨日不过是误了点卯的小事,便挨了二十军棍。
今日更甚,裴玄走到他面前,连半句斥责都没有,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此刻他的左脸上,五道红痕清晰可见,火辣辣的痛感烧得他几乎抬不起头。
难堪。
要命。
比罚军棍,更抬不起头。
裴玄淡淡开口:“刘武,你跟了孤多久了?”
刘武跪在地上:“公子,十……十年了。”
“原来已经十年了。”裴玄重复了一遍。
“你和陈雄,是一块来孤身边的吧?”
“是……公子。”刘武的声音更低了些,不敢抬头,脸颊上还火辣辣的疼。
“孤还记得清楚。”
“那时候孤不过才十二岁,刚被父王从楚国救回燕国。他怕我再遭不测,便从军中选了你们二人来护着孤。可那时候,你们也不过和孤一般大,个子还没兵器高。”
旧事被提起,刘武的肩膀微微颤了颤,忙叩首道:“这些年能随公子一同征战,出生入死,是属下的福气,更是属下的幸事。”
裴玄看着刘武,淡淡道:“今日起,你不用再跟着孤了。”
“公子!”
刘武眼眶瞬间红了,连磕了三个响头:“是属下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才失了分寸,求公子开恩!
属下这辈子都要跟着公子的。
属下还想继续保护公子啊!公子不能不要属下啊。
裴玄掀了掀眼皮,看向他渗血的额头上,神色依旧淡漠,没有半分松动。
刘武见状,心一横,又往前膝行两步,苦苦哀求。
“属下这就去给那何先生认错,亲自给他磕头赔罪。他若不肯原谅属下,属下就长跪不起。不管让属下做什么都行,只求公子不要赶属下走。”
裴玄沉默片刻,终是缓缓抬了抬手,“去吧。”
刘武愣了愣,似乎没料到裴玄会轻易松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又磕了个头,不敢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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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的营帐里,阿蛮换上了一套不合身的衣衫,料子虽上乘,尺寸却明显不合身。
领口松垮地挂在肩头,衣摆垂到脚踝,衬得她本就纤细的身形愈发娇小。
守帐的士兵在旁恭敬地解释:“何先生,这是公子的衣物。军营里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将士,他们的衣裳要么满是汗味,要么尺寸更不合身,实在配不上先生。我们也是先请示了公子的意思,他点头应了,才敢把这身衣裳拿给您。”
阿蛮微微颔首:“有劳了。”
她看着自己换下的衣服,叹了口气。
自己这运气实在算不得好,才穿新衣衫,就弄破了。是该把衣服缝补好再还给王寺人的……
正想着,帐外突然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何先生!何先生在吗?我来给您道歉了!”
阿蛮动作一顿,瞬间认出这是害她衣服破了的始作俑者,刘武。
她低声啐了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没打算理会,可帐外的人却不肯罢休,声音一声比一声响。
“阴魂不散!”
“求何先生开恩相见。求何先生原谅……”
阿蛮听着他的声音更是心烦,她一把掀开帘子:“你吵够了没?到底要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