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静静坐在梳妆台前。烛火的光落在铜镜上,映出她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红。
她取出那支桃花木簪。
曾几何时,她是真的很在乎它。
视若珍宝。
可现在。
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看着这支木簪,想起南风说过的那些承诺。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说等将来他建功立业了,就用这支簪子为她绾发,娶她过门。
那时她信了,把这话当成了这辈子最珍贵的承诺,连夜里做梦都能笑醒。
她早该明白的,有些事情,早就回不去了的。
木簪在掌心转了一圈,阿蛮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心里的委屈和难过还在,可好像没那么钻心了。
她对着镜中的人影,轻声自言自语:“阿蛮,是该彻底结束的。”
这个梦,做了太久,早该醒了。
她这样的人,背负着仇恨,怎么配得上幸福呢。
想着那些过往,阿蛮握着木簪的手收紧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是决绝。
没有丝毫犹豫,手腕猛地一用力。
“咔嚓。”
清脆的一声,落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分明。
断了。
也断了。
是真断了。
桃花木簪从中间断成两截,细小的木屑落在梳妆台上。
阿蛮看着掌心断裂的木簪,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可眼眶里却没再涌出眼泪。
方才堵在心头的委屈,也好似随着这一声的脆响,一并断干净了。
想通了这些,心里倒比刚才撞见阿桃和南风时少了些难过,却多了些担忧。
她知道,裴玄早晚是要问的。
果不其然,没等她把断簪收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裴玄来了。
屋门被推开,他也换了身常服,脸色倒是比刚才东宫门口遇上的时候缓和了不少。
“公子……”
裴玄的目光扫过梳妆台,自然也看到了那截落在台面上的断簪。
他的视线在簪子上停留片刻,才转向阿蛮:“南风送的?”
阿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知道他问的是桃花簪。
她不敢隐瞒,“嗯”了一声。
“还难过吗?”裴玄又问,往前走了两步,离她近了些。
阿蛮垂着眼,老实回道:“有一些。不过,已经好多了。”
“你……很喜欢他?”
他问的很直接,阿蛮的身子僵了僵,沉默了好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
“嗯?”
“公子,我与他,没有什么的。”
“若是真没什么,今日又何必哭成那样?”
阿蛮被他说得一噎,脸颊微微发烫,眼眶却没再红。
她咬了咬唇,声音轻了些:“公子,我只是一时间没想明白。”
“嗯。那现在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感情是会变的。”
阿蛮下意识抬眼,顺着话头顺口问了句:“公子也是如此吗?”
裴玄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怔愣了一瞬。
墨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里面是说不清的情愫。
那里头的柔软,看得阿蛮心头莫名一慌。只觉得此时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不自觉移开了目光,落在墙角的烛台上,不敢再与他对视。
“有些事,是控制不住的。比如人心。”裴玄淡淡开口。
阿蛮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可又不敢开口。
裴玄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想问什么?”
“承诺什么也都是假的吗?”
“承诺不是假的,它是责任。”
“责任……”阿蛮重复着这两个字。
裴玄抚上她的脸,“曾经答应的话,就是一种责任。阿蛮,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
可裴玄已经没再继续这个问题了。
他拇指的指腹在阿蛮的脸颊上轻轻蹭过,阿蛮就这么看着她,脸颊微微泛起了红。
许久,他才收回了手,拿起那支断裂的簪子,“这簪子看着也不值钱,既然你不想要了,孤替你扔了,省得留着碍眼。”
阿蛮没有拒绝。既然已经决定彻底放下,留着这断簪也只是徒增念想,扔了也好。
她抬起头,对着裴玄轻轻颔首:“那就有劳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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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那里,阿蛮今日在面馆撞见南风与阿桃的事,不过半日就传到了姜柔耳中。
姜柔倒是惊讶,“阿桃和南风,怎么搞在一起了?”
张嬷嬷小小声说:“谁知道呢?许是从前就有情分,只是没说破。不过这事巧就巧在,偏偏让阿蛮那丫头撞了个正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是哭着跑出去了,看着怪可怜的。”
“嬷嬷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老奴去采买,刚好路过那家面馆,听见里头闹哄哄的,便多留意了两眼。”
“如此看来,阿蛮心里还是喜欢那个南风的。不然,也不会哭得那么伤心。”
张嬷嬷顺着她的话应道:“老奴瞧着也是这样,毕竟是从前放在心尖上的人,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姜柔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连眼底都多了几分轻松。
“那就好。那就好。”
“公主,还有件事老奴放心不下……那阿蛮怎么肚子还没有动静?”
姜柔叹了一口气,“许是他们最近没怎么在一处吧。你忘了,前阵子她不是被接到燕王后宫里住了些日子?”
“可公子如今每日都要进宫议事,若是在宫里与阿蛮遇上的次数多了……”
张嬷嬷没敢把话说透,只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不说阿蛮那丫头会不会变心,万一公子对她动了真感情,那可就……”
“阿蛮只要不勾引公子,公子就不会变心。”
姜柔打断她。
是笃定的声音。
张嬷嬷见她动了气,赶紧躬身认错:“是老奴糊涂,是老奴胡言乱语,公主莫怪。”
姜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其实她心里比谁都介意。
从前盼着阿蛮快点怀上子嗣,好稳固她在东宫的地位。
可如今见裴玄对阿蛮多了些不同,又怕他们真有了孩子,裴玄会彻底护着阿蛮,反倒碍了她的事。
可这子嗣,偏偏又是魏国最需要的筹码,容不得半点差错。
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茫然开口:“嬷嬷,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一边盼着她生,一边又怕她生……我这心里,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