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的余光瞥见门外两道身影一闪,心里有了数,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哽咽着对裴玄诉说:“公子啊……您是不知道,我们公主为了您,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前几日病才刚好,强撑着身子要为公子熬夜绣香囊……她对您的这份心意,天地可鉴啊。”
裴玄没接话,只缓缓走到床边,轻轻坐下,目光落在姜柔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她的睫毛很长,此刻安静地垂着。
裴玄的手悬在姜柔的脸颊上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收回了。
“公主,你听得到吗?”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裴玄喉结动了动,继续说道:“孤在等你醒来,孤还没见过你穿嫁衣,再过半月,就是册封大典,你就能正式入主东宫,成为东宫夫人。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孤呢?”
而门外,阿蛮正站在廊下,将屋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看着裴玄坐在床边的背影,看着他对姜柔说出那些温柔的承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又酸、又涩、又闷。
五味杂陈。
她咬了咬唇,悄悄转身离开。
阿亚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离开也连忙跟上,只是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张嬷嬷等门外的人影彻底消失,嘴角悄悄上扬。
屋内,厢房里静了片刻。
“还记得我们儿时在楚国初见吗?”
“那时候孤遭了刺客,眼睛被毒箭擦伤,看不清东西,是你每天喂孤喝药。”
“孤那时候任性,说药苦,不愿喝。你就偷偷从楚宫的小厨房拿蜜饯,每次孤喝药后,都塞一颗在孤手里,说甜的东西能盖过药味。”
裴玄不易察觉的怅然:“可没过多久,你偷蜜饯的事就被楚宫里的人发现了。孤后来才知道,你为了这事,被罚了,还挨了打。
你只能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孤来寻你,你却笑着说自己没事,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歇几天。”
他轻轻叹了口气:“孤那时候只是伤了眼睛,不是傻了。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情况。”
“后来有一日,你不见了。孤打听了才知道,魏国把你接回去了。孤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你是魏国的公主。与孤一样,是被楚王挟持来的人质。”
“那时候孤就想,等孤长大了,一定要娶你。娶了你,就把你护在身后,让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站在一旁的张嬷嬷听到这话,心中一紧,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打断裴玄。
裴玄说起儿时的细节,说起自己的承诺,这些都是刻在心底的回忆。
从楚国的春日庭院,说到燕国的冬日雪景。
那些话一句接一句,顺着烛火的光晕,漫过寂静的深夜,一直说了半宿。
可姜柔始终毫无反应。
裴玄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话里,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为了让姜柔醒过来而刻意编织的温情。
可此刻,他必须把这些话说得无比真切,必须让姜柔相信,他心里始终有她。
只有她。
“公主,你醒醒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孤对你的心意吗?孤现在告诉你,孤心里一直有你,从来没有变过。”
话音刚落,一直安静躺在床上的姜柔,手指忽然极轻地动了一下。
张嬷嬷激动地往前迈了一步:“公子,公主好像有反应了。”
裴玄心头一紧,立刻俯身去看姜柔的手。
果然,她的指尖还残在颤动,虽微弱,却真实存在。
“来人,快传太医。立刻让太医过来!”
*
深夜,椒房殿内。
桂嬷嬷将方才东宫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禀告燕王后。
燕王后坐在梳妆台前,正由婢女为她卸着钗环,淡淡开口:“她真的晕了?”
桂嬷嬷点头,“奴婢亲眼所见,就这么直挺挺摔下去。奴婢问了太医,说是……公主本就气血亏空,又受了极大刺激,如今脉象微弱,说不定……说不定真的过不了这几日。”
燕王后嗤笑一声,随手将头上的玉簪递给婢女。
“她那破身子,从魏国来的时候就喊着要死不活,可你看看,来了燕国这么久,哪次真的要了她的命?我看啊,命硬的很。死不了。”
桂嬷嬷将信将疑,可第二日果然石太医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姜柔醒了。
燕王后端着茶盏,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
“阿蛮那边呢?”
“回娘娘的话,石太医说郡主摔了腰,虽然能下床,但怕落下病根,太医关照最好要休养几日。”
“本宫的意思是,思远有没有过去陪她?”
桂嬷嬷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公子从昨晚起就一直在那魏国公主那里……”
“混账。”
燕王后猛地拍了下桌案,茶盏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
她面色阴沉,“每次只要与那个女人有关,他就没有轻重。本宫可不能因为那女子,毁了我儿。”
燕王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
“传本宫的话,去库房挑些上好的人参、燕窝,再备些安神的玉饰,给安和郡主送去。就说本宫特意赏她补身子的,让她安心修养,不必挂心旁的事。”
“那魏国公主那边……要不要也送些东西过去?毕竟她刚醒,若是没份赏赐,怕是会惹人非议……”
燕王后看向桂嬷嬷,眼里满是冷意。
桂嬷嬷心里顿时了然,欣然闭嘴,知道这是王后膈应姜柔的办法。
燕王后的赏赐送进东宫,动静闹得不小。
寺人们捧着锦盒,一样样往阿蛮的厢房送去。
张嬷嬷站在廊下,看着那长长的队伍,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指甲掐进掌心,心里恨得牙痒。
燕王后这分明是故意的!
明知道公主刚醒,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赏阿蛮,不就是在打自家公主的脸吗?
她本想把这事压下去,免得惹公主伤心。
可东宫就这么大,消息传得比风还快,没半个时辰,姜柔就从送药的寺人嘴里听说了。
“公主莫要伤心,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别为这些小事伤神。”
“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