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怕顾霆渊报复。
她怕的是那种无力感,那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被死死按在地上的感觉,又回来了。
就在刚才,挂断电话的最后一秒。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羞耻、恶心的念头。
如果……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她遇到江熠之前呢?
如果她还是那个在会所里,为了三千块月薪,穿着束胸带,把自己活成个男人的林晚晚呢?
她会怎么选?
林晚晚强迫自己去想。
答案……
她可能会去。
她真的可能会去。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已经烂透了。
烂在泥里,烂在生活的谷底,烂在对未来的绝望里。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件不值钱的垃圾,被这个踹一脚,被那个踩一下,早就习惯了。
再烂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已经那么脏了,再多沾一点污泥,又有什么可怕的?
大不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忍一忍,过去就好。
拿到钱,或者解决掉林建国那个大麻烦,然后继续缩回自己的龟壳里,苟延残喘。
这个想法,让林晚晚的胃里一阵翻搅。
想吐。
可是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张脸。
干净的,明亮的,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光的脸。
江熠。
是江熠。
那个会在游戏里,用全世界最骚的话,带她这个菜鸟躺赢的野王。
那个会在医院里,笨拙地给她买来热粥,又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她喝的少年。
那个会在十字路口,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又温柔地笑的傻瓜。
他那么好。
好得是一道光。
一道她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靠近的光。
可现在,这道光,就照在她的身上。
如果她今天答应了顾霆渊。
如果她真的去了君悦酒店。
那她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江熠?
她要用怎样一副肮脏的躯壳,去面对那样一个干净的少年?
她要怎么在被他牵起手的时候,不去想起顾霆渊那令人作呕的嘴脸?
她做不到。
光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她就快要窒息。
她没办法再心安理得地吃他买的零食,没办法再看他打游戏时为他加油,更没办法……再和他并肩走在夕阳下的林荫道上。
她会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配不上他了。
这种认知,比顾霆渊的威胁本身,更让她恐惧。
巨大的恐慌和委屈,冲垮了她用冷漠和坚硬堆砌的所有防线。
她的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
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砸在她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本上。
本子上,是她写了一半的小说大纲。
那滴泪,精准地落在“逆天改命”四个字上。
水渍迅速晕开,将那几个字,洇染成了一片模糊的狼藉。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林晚晚再也撑不住了。
她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压抑着,痛苦地,无声地哭了起来。
不是为顾霆渊的无耻而哭。
也不是为自己的处境而哭。
她只是觉得……好不甘心。
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
努力地逃离,努力地挣钱,努力地想要过上一种正常人的生活。
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变得干净一点,再干净一点。
想要有资格,可以站在那道光的身旁。
可为什么,还是不行呢?
为什么那些肮脏的,她拼了命想要甩掉的过去,还是像烂肉里的蛆一样,死死地缠着她,不肯放过她?
黑暗中,女孩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和风一起在窗外流浪。
...
破旧的五菱宏光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林建国狠狠一拳砸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劣质的人造革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妈的!一个看门狗,也敢拦老子!”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那身花了血本买来的冒牌西装,此刻看起来更像个笑话。
“国哥,消消气,消消气。”
后座一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懒洋洋地开口。
“那地方是高档小区,安保严,硬闯肯定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林建国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像铜铃,“剩下的四十万拿不到怎么办?那可是四十万!四十万啊!就这么飞了?”
他一想到那笔钱,心肝脾肺肾都疼。
“就这么算了?老子不甘心!”
车厢里一阵沉默,另外几个混混也都耷拉着脑袋。
这活儿看着简单,没想到第一步就卡住了。
“国哥,”黄毛把烟头从车窗弹出去,慢悠悠地开口,“硬闯不行,咱们可以来软的啊。”
“什么软的?”林建国没好气地问。
黄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她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待在那个乌龟壳里吧?”
“她得出门吧?买菜,买东西,总得出来吧?”
“咱们就在门口守着,等她一出来,直接把人带走!”
林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
“光天化日的,直接绑人?你他妈疯了?”
“嘿,国哥,你听我说完啊。”
黄毛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阴险狡诈的表情。
“咱们不是绑架。”
“你是谁?你是她亲爹!”
“她是你女儿!”
“到时候,你就冲上去,拉着她,就说她不懂事,跟着外面的野男人鬼混,离家出走!”
黄毛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横飞。
“你就说,你是来抓她回家,好好教育她的!”
“我们几个,就扮成你的亲戚,帮你一起把‘不听话的闺女’给‘劝’回去!”
“到时候,周围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家庭纠纷呢。”
“谁他妈会多管闲事?报警?警察来了,一看你户口本,亲爹教育女儿,天经地义!最多劝两句就走了!”
“咱们把人往车里一塞,油门一踩,谁还找得着?”
黄毛说完,得意地看着林建国。
车里其他几个混混也反应了过来,眼睛都亮了。
“对啊!这招高!”
“黄毛你小子,脑子就是活!”
林建国呆呆地听着,眼睛越睁越大。
他浑浊的脑子里,被一道闪电劈开,瞬间豁然开朗。
对啊!
我是她老子!
她是我生的,我养的!
她的命都是我给的!
我带她回家,谁敢放个屁?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林建国脸上那点因为受挫而产生的颓丧,瞬间被一种病态的亢奋所取代。
他猛地一拍大腿!
“好!就这么干!”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
“他妈的,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简直是神来之笔。
不仅能把那个小贱人弄出来,还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他甚至开始畅想得手之后的生活。
五十万。
不,不止五十万。
那个小贱人现在这么能挣钱,肯定不止这点家当。
这次把她卖给那个姓苏的女人,拿五十万。
等风头过去了,再把她找回来,再卖一次!
卖给别人!
她长得那么漂亮,身材又好,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对!自己的女儿,想卖几次就卖几次!
这是老子的种,就是老子的摇钱树!
林建国想到这里,忍不住“嘿嘿”地笑出声来,那笑声黏腻又贪婪,让旁边的混混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国哥,那咱们现在……”黄毛试探着问。
林建国大手一挥,脸上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豪情。
“准备家伙!”
“家伙?”
“废话!”林建国瞪了黄毛一眼,“那个小贱人现在翅膀硬了,肯定会反抗。”
“到时候哭爹喊娘的,多难看。”
“去买点绳子,结实点的!”
“再买点胶带,把她嘴给封上!”
“还有,”林建国想了想,又补充道,“弄个大点的麻袋,或者黑色的布袋子,到时候往她头上一套,省得她看清路。”
他把细节想得清清楚楚,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遍。
那几个混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
这活儿,有搞头!
“好嘞!国哥你瞧好吧!”黄毛立刻应承下来。
“我这就带兄弟们去五金店!”
“买最粗的绳子,最黏的胶带!”
“保证把那小妞绑得结结实实,叫都叫不出来一声!”
林建国满意地点点头,他靠在椅背上,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存有十万块订金的银行卡,放在手里反复摩挲。
冰冷的卡片,此刻在他手心里,却烫得惊人。
这是他的底气。
也是他通往荣华富贵的钥匙。
他眯起眼睛,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
林晚晚。
我的好女儿。
爸爸来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