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阳明书院,三年一度的开学大考,正式开启。
收到请柬的百姓与达官贵人们早已涌入书院,等候观摩这场盛事。
大齐皇帝与文武百官亦亲临现场,于高台之上宣讲勉励,仪式隆重。
内院副院长最后致辞,宣告为期三天的文武考核正式开始。
有资格参与考核的,无不是天下各地脱颖而出的秀才,他们饱读诗书、胸怀壮志。
考核共分三项:首日为文试,内容涵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
次日测试天赋,唯有身负修行天赋者,方可获得进入内院的资格。
第三日则是登“知行阶梯”,考验心境与体魄,登得越高,成绩越优。
这三项考核先是分别打分,但最终以总分来定义排名先后,确定是否有资格加入内院。
至于没有资格者或者加入不了的人,便另外选择,一是留在外院学习,为入仕参加科举做努力,要不就是加入其他修行宗门。
每逢此时,各大门派也会派人围观,意图招揽天赋尚可却未能进入内院的学子。
毕竟,人生的路,不止一条。
九声铜铃响过,考生陆续步入文试考场。
杨家镖局杨映雪及亲弟杨悔站在白秋雨身旁,注视着那些学子。
这杨悔于前日黄昏后,便带着镖队赶到神都洛阳,一路虽有风波,但在林小九的出手下皆化险为夷,总算平安抵达。
“白大哥,等我们考完就出来!”杨悔语气兴奋,又略带几分遗憾,“可惜你气海被毁……不然定能考入内院。”
杨映雪也轻声劝道:“秋雨,你真不试试文试?纵然不能修行,但文章若写的好,也可入外院修习科考之学。”
白秋雨只是淡淡一笑:“不必了。若有缘,日后自当同院修学。”
杨悔还想再问,他们却被人流推着进了考场。
一旁的沈念微眨了眨眼,压低声音,笑道:“师尊,他们若知道你就是那个‘走后门’进丹阁、闹得满城风雨的大师兄,会不会被吓傻呀?”
白秋雨拉着沈念微避开人流,退到一旁:“低调些。现在捅破身份,怕是要被这些读书人的唾沫给淹死。”
“啧啧,现在知道怕了?前两日是谁信誓旦旦说‘既入书院,何惧人言’的?”
“那也不是让自己去当众矢之的啊!”白秋雨苦笑。
正说间,丹阁执事弟子李静玄领着几位内院弟子走来,朝他拱手一礼:“秋雨师弟,你也来观摩考核?”
他有意结交白秋雨。
毕竟被阁主收为丹阁弟子,还是这一届新生的大师兄,定然有其特殊之处,更何况他还是李济川的徒弟。
那个曾经搅动神都风云的医者,他虽只了解过片语,却已是敬佩有加了。
白秋雨还一礼:“静玄师兄,我来见识一下书院盛事。”
“你观摩一下,也对你有好处,等闲下来,我找你再叙。”
二人寒暄几句,李静玄便带人匆匆离去。他身后那几个师弟却频频回首,交头接耳——显然已认出白秋雨就是那个“走后门”的新晋丹阁大师兄。
考场之内,学子们纷纷展卷答题。
今日试题,首题便是:“欲扫天下,当先扫一屋否?”
有人沉吟片刻,从容落笔;也有人眉头紧锁,犹疑难定。
楼阁之下,文官与书院老师皆低声议论,猜测今年谁能写出惊世文章,又有谁能跻身前十。
这前十者不仅可直入内院,更可得丰厚奖赏:榜首可入“书涯阁”自选功法、武技,另获赠灵器一把、灵石万枚。
其后名次奖赏依次递减,但皆可入阁优先挑选功法武技。
此前坊间热议的潜力名单上,包括侍郎之孙黄元沛、洛阳县令之女、幽州知府之子李元等人。
亦有一位出身寒门的学子,姓陈名默,被不少人暗中看好。
左丞相与身旁的书院老师闲聊道:“听闻今年异国学子亦有不少前来参考?就连北漠那位三皇子也来了?以他之能,何必与众人同试?”
书院老师答道:“书院一向公平,纵是皇子,亦需通过考核。不过为示公允,本国与他国学子分场考核,本国学子录取线稍低,也算略作照顾。”
左丞相语气一转,似笑非笑:“那我倒好奇,贵院前些时日破格录取一名弟子,又是何故?据说未曾参加考核,便直入丹阁?我那外甥当初想求个方便,可是直接被拒了的。”
那老师面露尴尬,只得解释:“那是丹阁阁主亲自定的,不归内院所管。”
丹阁在阳明书院地位超然,虽然这些年不如御医堂之声势,但阁主既然执意安排,就连院长也不便多言,他一个普通老师又能如何?
待黄昏时分,文试结束。
学子们陆续走出考场,杨映雪和杨悔姐弟寻到白秋雨二人,神色还算轻松。
“题目比想象中简单!”杨悔信心满满,“我觉得能拿个不错的名次。”
杨映雪则要冷静些:“题目不算难,只是那道‘论知行合一’须结合修身齐家治国来写,倒是有点费神。”
白秋雨微笑鼓励:“你们功底扎实,通过应该不难。倒是明日的天赋测试,才是重头戏。”
当夜,所有考生宿于外院舍房。
翌日清晨,天赋测试于内院白玉广场上进行。
一座巍峨的黑色石碑矗立广场中央,古朴神秘,表面光滑如镜,隐隐有流光转动。
这就是测试天赋的“鉴灵碑”,又名天赋榜。
是专门用来测试学子是否具有成为苍梧修士的资质,且记载书院过往学子的天赋名单。
其中能在榜上留名的皆是天赋异禀的人,有问鼎更高境界的潜力。
此刻,学子们排成长队,依次上前将手掌贴于碑上。
“失败,并无修行的天赋,下一个。”一旁登记在册的老师面无表情的喊道。
后面的学子陆续跟上,带着忐忑而期待的心情,将手掌贴在碑面。
……
有人黯然离去,碑身毫无反应;有人引发淡淡红光,算是通过;极少数人按上去的刹那,碑上便浮起金光姓名,高悬榜上,引来阵阵惊呼。
如侍郎之孙黄元沛、洛阳县令之女、幽州知府之子李元……一个个名字先后亮起。
寒门子弟中亦有不少人在榜上留名,其中以陈默为首,更是冲入榜单前百,引得高台之上的师长们纷纷注目。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身着月白儒袍的少年翩然而至,身边跟随着几名弟子,如众星拱月。
他面容俊朗,神色倨傲,一路走来,不断有学子低呼:
“是韩世杰!揽月班的韩师兄!”
“上一届文试第一、武试第三,天赋榜第九十八名的那个韩世杰?”
“不是他还能是谁!这韩世杰简直就是人中龙凤,我要嫁给他,给他生娃!”肥胖的男学子,边啃着猪蹄,边柔情脉脉的盯着韩世杰。
此言吓得周围的男学子纷纷落荒而逃。
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女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直到被韩世杰身边的跟班一巴掌推开:“滚远点!我老大也是你能挡路的。”
那雀斑少女摔在地上,却仍痴迷地望着:“好冷酷……我好喜欢!”
周围人纷纷骂她花痴、低贱。
杨悔撇了撇嘴,低声对姐姐说道:“那就是并州县令的儿子?就是他派人要杀害老姐你们——这家伙的排场可真大!”
此前,白秋雨已将韩世杰的情况告知于他们,如今见幕后凶手前来。
杨映雪眉头微蹙,握紧拳头:“他朝我们这边来了。”
白秋雨在一旁说道:“别怕,这里是阳明学院内院,又正值考核期,他即便再狂妄自大,也不敢在这里动手。”
杨悔挺直腰杆:“他若是敢伤我老姐,我拼了命也要他好受。”
果然,韩世杰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白秋雨等人身旁。
他先瞥了一眼杨映雪,嘴角一勾:“杨家大小姐,风姿更胜往昔。看来神都那晚的‘风波’,并未让小姐受惊。只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手下,自那晚后便音讯全无——想来小姐身边,定有高人相护吧?”
随即,他视线一转,瞥见一旁的沈念微,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艳。
“这位姑娘是?”他上前一步,语气刻意温和,“在下揽月班韩世杰,不知可否结识一二?”
沈念微躲到白秋雨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师尊,这人好讨厌,你帮我赶走他。”
韩世杰目光一冷,终于看向白秋雨,语气顿时充满讥讽:“我当是谁?原来你就是那个靠走后门进丹阁的废物,白秋雨?”
此言一出,四周哗然!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白秋雨身上,议论纷纷:
“原来是他!”
“气海被毁,还能进内院?果然是靠关系!”
“丹阁阁主是他什么人?莫非真是私生子?”
“这种废物也配进书院?”
……
白秋雨面色不变,眼底却微冷,正当他要开口——
一道灰影突然落在白秋雨身边,正是丹阁的墨长老。
他朝白秋雨说道:“阁主有令,命你参加后续考核……若敢丢丹阁的脸,就把你扔进茅坑里,终日与粪土为伴!”
白秋雨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们的算计,就在这里等着我?”
墨长老嘿嘿一笑:“别瞪我,这是阁主的意思。你师尊李济川当年名震神都,你若甘愿被人叫废物,就当老夫没来!”
说罢,他衣袖一拂,已将白秋雨带至天赋碑前,显然不容他拒绝。
全场目光顿时聚焦于白秋雨身上,嘲讽、不屑、冷漠、看戏……种种眼神如刀似箭。
“这废物真要测试?演给我们看吗?”
“废物就是废物,不过是哗众取宠之辈!”
“等考核结束了,兄弟们将这小子掳走,扒光衣服扔进人群中,让他知道玷污阳明书院名声的下场。”
远在山巅之上,丹阁阁主背负双手,瞧着白玉广场上的少年,喃喃自语:“韩小子说你天赋之高,可达‘五楼十二层’……今日,便让天下人看看吧!”
白秋雨深吸一口气,在那万千注视中,一步步走向那座漆黑的巨碑。
于此同时,无数道目光紧盯着他的动作,韩世杰抱臂冷笑,杨映雪姐弟紧张握拳,沈念微眼神担忧,高阁之上的师者们神情各异……
终于,他抬起手,缓缓按了上去——
那一刻,整个广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