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春的屋子没什么好瞧的,修补后颜色深浅不一的墙面,勉强算得上平整的地面,除开几个崭新的箱笼衣橱,总之就是一眼望到头。
雪梅在箱笼和炕桌软榻上摸了摸,又将炕上铺着的平整被子掀了下,凑近嗅了嗅。
叹气没说话。
“这条件已经算好的,等会儿我带你去看桂花娘子家住的。昨夜好大的风,将她家屋子都吹跑了,也不知眼下修的怎么样了。”奚春故意吓她,想彻底断了雪梅留下来的心思。
心想还是得和蔡君墨商量一下,找个靠谱得人将她送回汴京。
在于阗还没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回到定西村,蔡君墨和雪梅将薛家灰扑扑的屋子衬得蓬荜生辉,也让奚春更加不愿叫雪梅留下。
花似的姑娘要住好屋子,穿漂亮衣裳,不能整日和柴米灶台作伴。
她们是选不了,可雪梅不一样。
二人坐了一会儿,奚春便带着他们往桂花家去了,到了一瞧,往日空荡荡的屋子,如今四周热闹得很。定西村许多村民都在,自发帮着收拾东西,休整屋子,一上午过去,昨夜吹塌得废墟又重新建造起来。
就连村长和村长媳妇都来了,一堆人站在一起指指点点,纷纷商议着如何将屋子修得更结实,可商量来商量去,建石头屋子是最好的法子,就是费时费钱。
奚春没惊动那些人,悄悄将薛明珠叫到离众人几百步之远的河边,哽咽道:“娘,你看谁来了。”
薛明珠奇怪一转身,两张熟悉得面容赫然出现在眼前,她瞬间懵了,半晌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得看着雪梅和蔡君墨。
还是这二人先行作揖行礼才反应过来。
雪梅猛得扑到薛明珠怀中,死死抱住她腰,哀声凄婉:“大小姐,你.....你瘦了。”
薛明珠难掩垂泪,只大口大口的吸气,缓解胸口涨麻的酸涩:“雪梅....雪梅....我....”
到后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呜呜的抱着哭,看着二人哭的撕心裂肺,奚春也被感染的掉了几颗眼泪。
一块白色绣花的织锦帕子出现在眼前,蔡君墨不忍开口:“擦擦眼泪吧,当心将眼睛哭坏。”
“谢谢。”奚春接过来。
雪梅和薛明珠有一箩筐的话要说,喋喋不休的询问薛老太太这半年过的如何,又问家中的婆婆妯娣还有几个亲戚,还有她亲爹亲娘如何,知道自己遭罪,也不知难过成什么样了。
好在来之前雪梅就将这些一一打听过,如今正揽着大小姐一边往家走一边和她说。
..........
因薛桂花最终决定花大钱建造一个石头屋子,故而薛家就暂时住在奚春家,对于救命恩人,薛炎自然表现出极大的欢迎。
屋子不大,但炕足够大,还有新弹的棉花被子和新买的软榻,就是再来几个人都睡得下。
薛家从采石矿回来的五人看见雪梅和蔡君墨,又是好一阵惊喜连连,薛家几位舅母在薛女女的讲述下早就知道了,可卖面包时也心急如焚,恨不得背上长一双翅膀立即飞回去。
此刻薛家堂屋内奢侈的点着五根烛火,往日吃饭的桌子被撤下,改用拼凑起来的木板当临时饭桌,屋内挤了十几个人,原本就不是很大的堂屋瞬间拥挤起来。
性子柔顺胆小的薛桂花有些拘谨的看着对面泪水涟涟的薛家人,还有薛家今日新来的雪梅姑娘和蔡郎君。
奚春看着对于舅舅和父亲询问始终有礼回答的蔡君墨,几乎在瞬间就想到他上午和宋郎君如何介绍自己。
老实话,一个长相俊美家世优良还恋爱脑的男人,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
何况在自己家道中落变成罪奴,还能眼巴巴的追上来,不嫌弃自己的家世,奚春说不感动是假的。
看着他和舅舅们侃侃而谈,看着母亲父亲对他满意的脸色,奚春甚至真的动了想结婚的念头,过了年自己就十八了,确实该嫁人了。
辛檀香笑的关切,亲自给蔡君墨斟了杯酒:“从汴京到西域路途艰难险阻,真是辛苦你了。”
蔡君墨赶紧摇头:“不委屈的,不委屈的。”欢喜的眸子大胆的去瞧奚春,亮晶晶:“真的不委屈,看见奚娘子一身的劳累都消退了。”
众人顿时闷笑连连,暗骂这是个榆木脑袋。
奚满粮和薛明珠显得尤为高兴,往日对蔡君墨人品都是认可过的,如今还能千里迢迢追着奚春来,他们也就放心将女儿交给他了。
于是这顿饭,奚春和蔡君墨吃起来好似不像团圆饭,反而像他们二人的定亲宴席。
奚满粮端着一杯酒,醉醺醺得搭着他肩膀嘱托,说些要好好对奚春好之类的似是而非话,还有三个舅舅,简直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啊,说的那叫一个辛酸。
薛焯一个从不掉眼泪的男人,更是抹着哭腔:“从我接她们母女来汴京,那时阿春瘦得跟小猴似得,尖尖的下巴,这些年总算养好些,谁知又遇上这门糟心事.........。”
张香云也帮着打配合,言笑晏晏:“君墨,你爹娘知道你来西域吗?你什么时候再回汴京。”
这话算问到重点了,薛家所有人默默噤声,耳朵竖得老高了。
蔡君墨很是认真的保证:“家中父母一直都知道我心许阿春,对于我来西域更是给予不少支持。”
“至于何时回汴京,官家早已下达武威知州上任书,没个五年八年怎么能回去,兴许年年政绩评优就能早日回去。”
一语激起千层浪,屋内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就连最淡定,对父母叔婶长辈等行为看不上眼的薛女女都吃惊叫出声。
任谁都想不到,蔡君墨会舍弃汴京一切,来到清贫的武威。
薛炎更是激动得连说了三个“好”字。手掌都要拍烂了,起身将自己珍藏许久的好酒拿起来,爽气道:“今夜定要不醉不归。”
辛檀香未阻拦,甚至还主动给众人斟酒,自己都喝了几杯。
一顿晚饭吃过,蔡君墨脸红得能滴血,路都走不稳,却依旧强撑着坐在院子里,坚持要陪奚春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