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铁门每一次开启,都让棠西的心脏紧缩。
黑暗中,她只能凭借从门缝透入的微光判断昼夜更替。
那个雄性——她至今不知其名——每日会送来勉强果腹的食物,
他的脚步沉重而规律,如同监狱看守巡视囚犯。
“只要你提供滋养,我不会伤害你。”这是他最初的说辞。
但三个月过去,他也没从她这里得到多少有效的滋养,他的耐心也消耗殆尽。
那天,他提着斧头进来,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疯狂。
“既然没用,就别想着逃了。”他盯着她的双腿说。
棠西蜷缩在墙角,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那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干呕起来。
这本能反应意外地救了她——他迟疑了,然后请来了医师。
“怀孕了。”医师的诊断简短却改变了一切。
从那天起,地下室的门锁依然牢固,但她的待遇悄然变化。
食物变得丰富,甚至有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第五个月,他解开了她脚踝上沉重的铁链,带她来到一楼。
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
几个月来第一次见到自然光,她几乎晕眩。
院子里杂草丛生,但阳光温暖,空气清新。
她眯着眼,仔细观察着这个囚禁自己的地方。
小镇的喧嚣从围墙外传来——商贩的叫卖、孩子的嬉笑、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
这个小镇充满生机,与她阴暗的地下室形成残酷对比。
阳光下,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出乎意料,他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可以说英俊,眼中时常漾着温柔的波纹。
她无法理解,为何同一个人在地下室里会如此暴戾。
随着孕期推进,他对她越来越好,不仅提供舒适的衣物和营养的食物,甚至经常跪在她面前忏悔。
“原谅我,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他哭泣着说,“留下来,永远留在我身边。”
棠西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却暗暗计划逃跑。
他忏悔得越来越频繁,甚至声称可以为她去报仇。
“我的仇人很强大,你报不了仇。”棠西冷淡回应。
“在对面那座山里,有一座城堡,里面住着一位非常强大的存在,叫陵光。她经常帮助我们。我可以去求她教我,等我学会了,就去给你报仇。”
“她很强吗?”
“非常强。”他眼中闪烁着希望。
那一刻,棠西心动了。
孩子出生那天,啼哭声洪亮而固执。
也许正是这哭声,终于引来了邻居的探访。
当那位中年雌性看到棠西时,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惊讶。“天哪,太像了......”
邻居喃喃道,随即又沉重地叹了口气,“想不到天下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句话如同钥匙,打开了真相的大门。
当晚,棠西以生命为威胁,逼他说出了实情。
“我不是偶然抓到你的。”他终于坦白,“我其实是去救你的,在你家遭难的时候。因为你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他的前雌主,因为另一个雄性,当着他的面自杀了。
他们这个封闭的山里小镇,兽夫不用给雌主陪葬。
但他也恨透了这里,于是出去云游。
偶然间碰到她,他跟踪了她很久,直到她家破人亡,他趁机把她抓了起来。
“我恨她,所以也恨你这张脸。”他痛苦地坦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分不清你是你,还是她是她。我开始后悔......”
最后,他解开了所有的束缚:“我知道你不爱我。如果你想走,就走吧。”
棠西走了,连刚出生的孩子也没有顾及。
回到故乡,棠西一心筹划复仇。
然而不久后,她在仇家的府邸外看到了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竟真的来为她报仇了。
那一刻,悔恨如潮水般涌来。
她不该离开的,至少不该那样离开。
棠西带着他的尸体回到小镇,邻居已经收养了她的孩子。
她融入这个小镇,努力工作,最终获得了为城堡送菜的机会。
第一次见到陵光时,棠西被对方身上那种超然的气场所震慑。
陵光的强大不仅源于力量,更源于一种深不可测的智慧。
“求您教我本事,我要报仇。”棠西恳求道。
陵光只是淡淡摇头:“我不收徒。”
棠西没有放弃。
每隔几天,她就会送菜到城堡,经常带着自己的孩子一同前往。
陵光很喜欢孩子,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她找到了哄她的诀窍。
她开始学习各种技艺——戏法、烹饪、雕刻、泥塑——只为了能哄陵光开心。
甚至在广场上立了一座雕像,原本想雕刻成陵光的模样,但陵光却说:“不需要脸,没有脸,倒更有意思。”
五年如一日的坚持终于打动了陵光。
她收棠西为徒的那天,棠西提出了第一个请求:“老师,帮我改个名字吧。今天是我的新生日,我不想再叫棠西了。”
当她得知陵光精通“千人千面”之术时,立刻想学:“我不想再顶着别人的脸生活。”
学会变脸之术后,她每隔几年就会换一张脸、一个名字。
二十年后,当她终于回去报仇时,却发现仇家正在生产。
那一刻,她手下留情,将仇家带回城堡,交给陵光。
陵光为这个婴儿取名“来安”,收为二徒弟。
自此,陵光爱上了教导徒弟。
城堡主人虽规定只收有天赋者,但陵光依然陆续收了几位门徒。
棠西注意到,城主偶尔会回来,同行的还有陵光的三个好友。
他们四人相聚时,总是聊得十分投机,笑声不断。
但奇怪的是,无论棠西靠得多近,她们谈话的内容总是模糊不清,仿佛被什么力量隔绝了。
有一天,棠西心血来潮,雕刻了四个人的雕像,拿来给来安点评。
“这是谁?”来安疑惑地问。
棠西惊讶:“看不出是老师和她的朋友们吗?”
“一点也不像啊!”来安的回答让她脊背发凉。
她立刻逼来安学习绘画,然后让他画出所见四人的模样。
结果让她震惊——完全不同!
她又询问其他人,每个人的描述都各不相同。
这种发现带来的恐惧远超她想象。
终于,她鼓起勇气询问陵光。
陵光坦然相告:“这算是另一种‘千人千面’吧。每个人看到的我们都不一样。而且,若是在遥远的地方相见,你在这里看到的我们,和在那里看到的我们,也不一样。”
“换句话说,如果离开了这里,那你就算见到了我们,也认不出来。”
棠西望着陵光那双似乎能看透灵魂的眼睛,突然意识到,陵光和她的三位朋友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