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血仿佛带走了伤愚最后的神智和生机,她的身体剧烈抽搐,木偶化的进程肉眼可见地加速蔓延,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面更深的木质纹理。
她抱着头,发出混乱痛苦的嘶吼,眼神彻底涣散。
指骨从她无力的手中滚落在地,幽光闪烁不定。
那个被植入一半指骨的女孩,身体正发生着恐怖膨胀。
骨骼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中疯狂生长,肌肉像充气般鼓胀撕裂皮肤,发出布帛撕裂般的声响。
痛苦的嚎叫逐渐变成非人的咆哮,转瞬间,一个狂暴的二米多高巨人诞生了,它仅存的一丝本能就是逃离这痛苦之地,巨大的脚掌踏碎地面,发出地震般的轰鸣,流颜朝她的方向追了出去。
好在密室选址在山下,附近几乎没有一个,巨人一路翻过好几个山头,来到哀山。
哀山是东山城连接关阳城的重要通道,流颜试图收服或带回,却惊骇地发现巨人的力量远超她的掌控。
无奈之下,她只能暂时将巨人封锁在哀山深处。
同时,她暗中推动,借城中各大势力之手在民间广寻高手,以期借他人之力解决哀山巨人的隐患,同时掩盖这祸端的真正源头。
此后一年多,常颜堂表面由流颜主持大局,伤愚则被秘密安置于此,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尽管流颜后来恢复了被抹去的记忆,知晓了伤愚的利用与阴谋,甚至包括指骨被夺之仇,但她看着伤愚,心中翻涌的复杂情感最终盖过了恨意。
她选择继续研究人体奥秘,希望能找到逆转非人化,救活伤愚的方法。
云曦站在梦境深处,突然黑暗的地面开始崩裂,周遭的阴影四面八方朝她挤来,尖锐刺耳的哭嚎声在她耳边环绕。
她瞬间感觉到心脏猛然揪紧,身体似乎一点点被阴影缠住,梦境主人察觉到她的存在。
不行,云曦要马上离开,想不到伤愚反抗意识那么强,没办法吞噬掉她的梦境。
而站在云曦对面的流颜只看到云曦额头冒出一道白光。
仅一秒,云曦便睁开眼,长长吁出一口浊气。
流颜被她吓了一跳,身体不自主往后退了一小步。
云曦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而是目光复杂地看向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敲在流颜的心上,
“原来如此……你和大当家,感情还真是深厚……对了,那哀山巨人,就是你们放出去的祸端。而它的力量之源,那令你束手无策的恐怖核心……正是你当年丢失的指骨!”
真相如雷霆炸响。
流颜眼中的最后一丝怀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云曦不仅窥见了伤愚的记忆,更精准地点破了巨人、指骨与她流颜自身的关联。
这份实力,不容置疑。
流颜松开紧握的拳头,肩头似乎卸下了无形的重担,又像是背负起了更深的枷锁,“好,我答应你的交易。”
云曦的目光从沉睡的木偶阿愚身上移开,转向流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巨人……有什么弱点?”
流颜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柜前,打开暗格,取出一个通体漆黑的瓷瓶。
瓷瓶入手冰凉,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却隐隐透着一股混合了草药与某种奇异腥气的味道。
她将瓷瓶递给云曦,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托付感。
“这是我这一年多来,用尽各种方法、尝试了无数方子……最终调制出的东西。”流颜的声音低沉沙哑,眼神复杂地看着那黑瓶,“它或许……能对巨人的力量产生一定的干扰或削弱,但也只是或许。真正能彻底击败那种怪物的……放眼天下,恐怕只有正魔两派屈指可数的几位掌门、长老,或者……”
“或者什么?”云曦追问,紧紧握住那冰冷的药瓶。
“或者”流颜直视云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同样拥有玄敕指骨力量的人。”
云曦心中凛然,正要再问细节,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怀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在外面听到了部分对话,目瞬间锁定了流颜。
那眼神里没有云曦的探究,只有冰冷的锐利和毫不掩饰的敌意,仿佛要将流颜洞穿。
他一步步走进来,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陡增。
“原来是你。”怀安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当年神女宫里的两根玄敕指骨……果然是你偷走的。”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流颜面对怀安的指控,既没有辩解,也没有愤怒。
她只是异常安静地走回那张放着阿愚的花床边,缓缓坐了下来,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目光直勾勾落在阿愚那残缺的木偶身体上,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已与她无关,唯有眼前这个非人的存在才是她世界的中心。
眼看怀安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冷冽,指尖似乎有微光凝聚,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云曦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两人视线交汇的中间,一把拉住怀安的手臂。
“怀安,先出去再说。”云曦的语气十分果决,同时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
怀安深深看了流颜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愤怒、探究、以及困惑?
最终,他强压下翻涌的气息,任由云曦将他拉向门口。
云曦对流颜说,“重塑身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灵仙宗紫胤真人的再造之法化蝶光印。”
流颜低头,静静的思考。
就在云曦和怀安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流颜平静得近乎空洞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诡异的寂静,却激不起任何涟漪。
“怀安。”
两人脚步一顿。
流颜依旧背对着他们,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疲惫,“你娘想要的……是灭世,对吗?曾经,我觉得她疯了,无法理解那种极致的毁灭……”
“……但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她微微侧过头,露出小半张在阴影中显得格外苍白的侧脸。“这个世界……本就……无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