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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青芜志 > 第117章 旧敌的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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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如纱,缭绕在云岚宗后山芜园之间。青石小径上露水未干,两侧灵药吐纳清香,藤蔓缠绕着古木盘旋而上,仿佛岁月在此处悄然停驻。这里是沈青芜亲手重建的“芜园”,原是她当年被逐出内门后栖身之所,如今已成云岚宗最神秘也最温柔的一隅。

不同于宗门其他地方的肃穆威严,芜园不设禁制高墙,只以一道低矮竹篱相围。园中无殿宇楼阁,仅有几间茅屋错落分布,其中一间匾额上书三字——悔过堂。

此刻,天光初透,薄阳洒落檐角,一位老者正跪于堂前青石板上,背脊佝偻,白发散乱,双手捧着一卷泛黄的旧册,指尖微微颤抖。

他叫赵元启,曾是云岚宗内门长老,二十年前一手策划了对沈青芜的构陷——诬其私通外敌、盗取宗门秘典,致使她经脉尽断、贬为杂役,几乎命丧荒野。那时的他,位高权重,一心维护“纯灵根至上”的铁律,视沈青芜这等“凡体劣根”为宗门之耻。

可命运轮回,报应不爽。

三年前那场席卷东域的魔气浩劫中,他的独子赵承羽,身为内门天才弟子,在镇守边陲时遭魔修伏击,神魂被噬,肉身化作行尸走肉。赵元启耗尽毕生修为欲救其子,却只换来一句冰冷的回响:“父亲……你当年如何待他人之子,今日便如何尝此痛楚。”

那一夜,他在焚心殿前长跪不起,泪血交加。

自那以后,他辞去长老之职,隐居山林,直至半月前,收到一封由芜园寄来的信笺,仅有一句话:

“若真心悔,可来悔过堂扫地三年。”

他来了。

不是求赦免,也不是求回归权力中心,而是抱着赎罪之心,踏入这片他曾极力反对重建的土地。

堂门轻启,一道素白衣影缓缓滑入轮椅,无声靠近。沈青芜披着一件月白色披风,面容清冷如霜,眼神却并不凌厉,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你来了。”她开口,声音不高,却让赵元启浑身一震。

他低头叩首,额头触地:“沈……宗主。老朽罪无可赦,不敢奢求宽恕,只愿在此赎罪,哪怕终老于此。”

沈青芜静静看着他,良久未语。风吹动她的发丝,拂过眉梢,像是掀开了尘封多年的记忆。

她记得那个雨夜,自己跪在执法殿前,浑身湿透,经脉剧痛难忍,而赵元启站在高台之上,冷声道:“劣根之人,妄图窃据高位,岂能容于我云岚?”

那一句话,几乎将她打入深渊。

但她最终活了下来。

而且,站得比谁都高。

“你知道我为何让你来此?”她终于问。

赵元启摇头:“不知。”

“因为悔过堂的存在,并非为了惩罚。”沈青芜轻声道,“而是为了让那些真正知错的人,有机会重新做人。”

她抬手指向园中另一侧的小屋:“看见那位正在煎药的女子了吗?她是‘黑焰门’弃徒,曾用毒蛊害死三名正道弟子。后来走投无路,来到此处,自愿服刑三年,每日采药、制药、照料伤者。如今已是芜园医庐主事。”

又指向远处一名正在教孩童识字的中年男子:“他是昔日盗取宗门藏宝图的叛徒,被擒后本该废去修为逐出山门。但我给了他一个选择——来此教化十名寒门子弟,便可重获身份。他已经教了六年,学生中有三人考入内门。”

沈青芜目光转回赵元启身上:“悔过堂不审判过去,只看未来。你若真心悔改,我不但不会追究过往,还会给你一件更重要的事做。”

赵元启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希冀:“什么……事?”

“主持悔过堂日常事务。”她说得极淡,却如惊雷炸响。

“从今日起,所有前来请罪或寻求救赎的修士,皆由你接待、审查、安排劳役与修行。你将成为他们的引路人,而非审判者。”

赵元启怔住,嘴唇微颤,竟说不出话来。

赵元启怔住,嘴唇微颤,竟说不出话来。

他曾以为,这一生再无翻身之日。即便他悔恨万千,也无法抹去亲手铸下的罪孽。可沈青芜不仅接纳了他的忏悔,还赋予他职责与信任。

这不是宽恕,这是重生。

“为什么?”他沙哑地问,“你明明可以将我逐出山门,甚至废去修为……为何要给我机会?”

沈青芜望着远方起伏的群峰,淡淡道:“因为我明白,一个人堕落,往往是因为规则太冷,人心太硬。而我想建的云岚宗,不该只有铁律,也该有光。”

她顿了顿,声音略沉:“况且,我也曾被人踩进泥里,说我是废物、是灾星。若当年有人肯给我一次机会,或许我不必流那么多血,也不必学会那么狠。”

赵元启闭上眼,两行浊泪滑落。

那一刻,他终于彻底放下了骄傲与执念。

从此,赵元启便留在了芜园。

每日清晨,他亲自清扫悔过堂门前的落叶;午时接待前来请罪的修士,耐心倾听他们的过往;傍晚则整理记录,撰写《悔录簿》,收录每一个改过自新的故事。他不再自称“长老”,只称“守园人”。

渐渐地,消息传开。

原来云岚宗竟有这样一处地方——不问出身,不论过往罪愆,只要真心悔改,皆可在此洗心革面。许多曾误入歧途的散修、被宗门驱逐的弟子、甚至邪道边缘之人,纷纷慕名而来。

有人送来毒蛇般的冷笑:“沈青芜这是要收编罪人,组建她的‘罪徒军’吗?”

也有人嗤之以鼻:“一群败类聚在一起,迟早酿成祸患!”

但更多的人开始沉默。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曾经杀人如麻的毒娘子,如今能为一名中毒孩童彻夜熬药;当那个偷盗成性的贼修,主动将多年积蓄捐出修建外门学堂时——人们不得不承认,有些改变,正在悄然发生。

这一日,阴云密布。

悔过堂前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身披灰袍,脸上覆着半张青铜面具,气息阴沉,脚步虚浮,仿佛随时会倒下。他递上一份手书,字迹歪斜却有力:

“我名莫归,曾为血月教左使,参与百年前屠戮云岚七十二峰之战。今携残部三人,愿入悔过堂,赎罪十年。”

赵元启接过文书,心头巨震。

血月教!正是数日前出现在山门外的那个组织!

他立刻命人禀报沈青芜。

半个时辰后,沈青芜乘轮椅亲至芜园。

她隔着竹篱望向那名灰袍男子,目光深邃:“你说你是血月教左使?有何凭证?”

莫归摘下面具一角,露出脖颈上一道猩红弯月烙印:“此乃血月誓约之印,唯有核心高层才可承受。我若撒谎,此印即刻爆发,焚我神魂。”

沈青芜凝视片刻,点头:“信你。”

赵元启急道:“宗主!此人乃是敌教余孽,且不说真假难辨,即便属实,也万不可收纳!一旦有诈,恐危及宗门安危!”

沈青芜却抬手制止:“你说得对,危险确实存在。但若我们只接纳‘看起来安全’的悔改,那悔过堂就只是个摆设。”

她转向莫归,语气平静:“我可以收留你们,但有条件。”

“第一,你们必须交出所有功法秘典与联络暗号,接受灵识封印监察;第二,十年之内不得踏出芜园半步;第三,若血月教来袭,你们必须协助宗门抵御,以行动证明忠诚。”

莫归沉默良久,忽然单膝跪地:“遵命。”

身后三人亦随之跪倒。

赵元启望着这一幕,心中震撼难言。他忽然意识到,沈青芜所图的,远不止改革宗规那么简单。

她在编织一张网——一张以宽恕为线、以信念为结的网,试图将那些被仇恨撕裂的世界,一点点缝合起来。

夜深,沈青芜回到主殿偏厅,烛火摇曳。

林梦冉匆匆赶来,面色凝重:“芜园传来最新消息,世界树的根须昨夜再度异动,这一次,它缠住了归墟井口的锁链,似乎……想打开什么。”

沈青芜眉头微蹙:“归墟井下镇压着什么,你我都清楚。”

“可若真是它要开启归墟……”林梦冉声音发紧,“传说归墟之中,封印着‘初代宗主’的残魂,以及……那柄斩断天地秩序的‘逆命剑’。”

沈青芜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摊开掌心,一枚漆黑玉符静静躺着——那是宗主令。

忽然,玉符微微震颤,一道极其微弱的讯息浮现空中:

“血月非敌,真魔将醒。归墟之门,不可轻启。”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讯息……并非出自任何已知传承,更像是某种古老意志的直接警示。

“是谁在提醒我们?”林梦冉低语。

沈青芜望向窗外沉沉黑夜,喃喃道:“或许是世界树……又或许,是归墟之下,那个沉睡了千年的人。”

风骤起,吹灭烛火。

黑暗中,她低声下令:“传令下去,加强归墟井周围阵法守护,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同时……密切监视莫归等人的一举一动。”

她顿了顿,补充道:

“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山门外。”

而在无人察觉的深处,芜园地底,一根细如发丝的世界树根须,正悄然探入悔过堂的地基之下,轻轻缠上了赵元启每日书写《悔录簿》的案桌脚——

仿佛,它也在阅读那些忏悔的文字。

并且,等待着某一页的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