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程庭芜一行人终于再度收拾行囊出发。
此前为彻查诡案在兖昌城逗留了许久,待马蹄踏出城门口时,深秋的末尾已至。
道旁的树木早没了往日绿意,只剩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的天,枝头上偶尔挂着几片蜷成褐色的枯叶,风一吹便打着旋儿落在马蹄下,被碾成细碎的渣。
一路快马加鞭,白日里追着西沉的太阳赶路,夜里就借宿在沿途的驿站。
与兖州相邻的州是冀州,冀州地处大昭北方,境内多高山峻岭,四季分明且冬季尤为漫长寒冷。
民风质朴剽悍,以骑射闻名,拥有丰富的铁矿资源,所锻造的兵器坚韧锋利,远销各地。
等行至冀州地界时,一阵寒风突然裹着细雪扑面而来。
那雪粒又细又密,打在脸上像小针扎似的,程庭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才惊觉已是寒冬。
天地间蒙着一层冷白,远处的山尖覆了层薄雪,连道旁的枯草都裹着霜花。
众人呼出的气息刚飘到空中,就凝成了一团白雾,转眼又被风打散。
凛冽的风顺着衣领往怀里钻,冻得人指尖发麻,连马呼出的白气都带着颤,蹄子踏在结了薄冰的路面上,偶尔还会打滑。
程庭芜拢着披风,指尖刚触到缰绳,就被冷意刺得缩了缩。
她忽然想起从前在云栖谷的日子,谷里常年暖着,溪水不冻,草木长青,别说这般漫天风雪,就连霜花也少见。
身旁的梅映雪早瞪大了眼,盯着空中飘落的细雪,拉了拉梅遇青的衣袖,声音里藏不住雀跃。
“哥,你看!这就是雪吗?好神奇啊!”
梅遇青也勒紧缰绳,拽着马儿停了下来,伸出手去接空中飘下的雪花。
雪花落在掌心,转瞬化成细水,他望着指尖的湿痕,轻声念道。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从前只在书中读过,今日亲眼见这细雪飘洒,才知前人的形容竟这般贴切。”
“你们之前从来都没见过雪?”
一旁的高文州挑着眉,看着兄妹俩新奇的模样,语气里带着点调侃,“瞧着跟见着稀罕宝贝似的。”
梅映雪哼哼两声道:“我们云栖谷里四季如春,什么花都有,就是这‘雪花’,没见过。”
“那难怪了。”
高文州笑了笑,故意逗她,“你们也就是第一次见觉得新鲜,等多吹几回寒风、冻红了手,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梅映雪气鼓鼓地瞪他,“非得在人家最开心的时候说这些扫兴的话吗?”
“好好好,是我多嘴。”高文州举手投降,眼底却藏着笑意,“我不说了还不行?”
一旁的陆檀渊依旧冷着脸,只淡淡扫了两人一眼,没说话。
程庭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悄悄泛起些嘀咕。
自打陆檀渊加入队伍,就总像隔着层无形的屏障,始终游离在众人外圈。
除了偶尔与贺云骁低声说几句话,对她、梅家兄妹或是高文州,都只是疏淡的点头之交,显然没打算在她们这些“无关人”身上浪费精力。
更让她意外的是,先前贺云骁遇袭的伤势早已好得差不多,按说陆檀渊若只是为贺云骁疗伤而来,此刻该自行离开才对,可他却依旧跟着队伍前进,没半分要停的意思。
程庭芜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转念一想,陆檀渊一路虽沉默,却从没做过出格的事。
既没打探什么,也没添过麻烦,她即便心存疑虑,也没立场多问。
正思忖着,程庭芜忽然对上一道视线。
陆檀渊不知何时略微转过头,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嘴角还极淡地勾起一点弧度,眼神锐利又带着点审视,像猎人盯着猎物般,让人心头发紧。
程庭芜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吓了一跳,下意识攥紧了缰绳,慌忙移开视线。
贺云骁目光一转,正巧注意到程庭芜正仰头望着雪花,他心中一动,忽然勒住马。
“前面有间破庙,正好能避避风雪,让马儿歇歇脚。”
“好啊!”
众人跟着拐进岔路,果然见山坳里立着座破旧的山神庙,虽漏着风,倒能遮雪。
将马儿拴进庙内角落,添了些草料,程庭芜刚放下行囊,就被梅映雪拉着往外跑:“阿芜,咱们去玩雪!”
梅遇青在身后温和地笑着,快步跟上,语气里满是纵容。
“映雪,阿芜,慢些跑,雪地里路滑。”
梅映雪哪听得进劝,拉着程庭芜跑到庙前空地上,蹲下身就去拢雪。
细雪沾在她指尖,转眼化成水,她却不气馁,反而兴奋地拍手:“阿芜你看!”
程庭芜笑着点头,也蹲下来帮她。
两人合力捏出个圆滚滚的雪团,梅映雪抢过就往远处抛,雪团砸在枯树枝上,震落一片积雪,惹得她咯咯直笑。
“你们俩跟小孩似的。”
高文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也捏着个雪团,走近了便朝梅映雪肩头轻抛过去。
“接招!”
雪团碎在梅映雪披风上,她立刻瞪圆眼,抓起一把雪就往高文州身上撒。
“高文州你敢偷袭我!”
高文州笑着躲开,顺手又捏了个雪团反击,两人在雪地里追着打闹,雪沫子溅了满身。
梅遇青无奈地摇摇头,却也弯下腰,细心地捏了个小巧的雪兔子,递到程庭芜面前:“阿芜,玩这个吧,不容易化。”
程庭芜接过雪兔子,指尖触到梅遇青冻得发红的指尖,笑道:“谢谢师兄!”
不远处的庙门口,贺云骁与陆檀渊并肩立着,目光落在雪地里的几人身上。
马儿在庙里打着响鼻,偶尔甩甩尾巴,檐角的积雪顺着缝隙往下滴,落在地面碎成细冰,衬得雪地里的笑声愈发清亮,连寒风都似柔和了几分。
高文州和梅映雪的打雪仗早已升级,雪球在两人间来回飞掷,不知不觉就波及到了一旁的程庭芜和梅遇青。
程庭芜正捧着梅遇青刚捏好的雪兔子,指尖轻轻碰着兔子的耳朵,忽然一团雪“啪”地砸在雪兔子上。
高文州没控制好力道,雪球径直飞来,把精致的雪兔子砸得稀碎。
“高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