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轻叹一口气,道:“要说明面上的矛盾,是没有的,但暗地里的较量却不少。主要是咱们两家店,不管在名气、大夫水平还是收费上,都相差得不多。”
“我说句实话,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我们寿安堂主动退让,不去触碰世家大族的生意,可能早就跟本草堂水火不容了。”
那本草堂又为何突然设局针对寿安堂?
温宁立刻想到了最近来他们这里看病抓药的留侯府韩家,声音微微一紧,“伯父,韩家先前……不会主要是去本草堂吧?”
王林不禁感慨地看了温宁一眼,“窈窈,你这敏锐性,实在不像一个闺阁女子。没错,韩家先前十分信任本草堂,早在韩家说要来我们这里看病抓药的时候,我就担忧过本草堂会心有不满。所以,我一直让店里的人不要四处宣扬韩家在我们这里看病抓药的事,只是以韩家的影响力,多少还是带动了其他达官贵人过来……”
虽然不多,但看在本草堂的人眼里,也许已是足够扎眼。
温宁眉头越发紧皱,“可是,我们又不可能拒绝韩家在寿安堂看病抓药,先前王大哥南下运送药材时,护送了韩家的老夫人一路,韩老夫人当时就说了,回京后会去帮衬寿安堂的生意,王大哥当时没有拒绝,如今再拒绝,韩家人心里多少会不舒服吧……”
当初就是怕得罪韩家,王林才没有直接拒绝他们。
而且他当时也是存了侥幸心理,觉得丰临城那么多世家贵族,他们寿安堂安分守已了这么多年,如今不过是接待了一个韩家,应该也不算太越界。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忽地,温宁又想到了什么,道:“今天陈四公子的到来,不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吧?”
以陈瑾柏的身份,他这般公开给他们站街,以后来他们寿安堂看诊的达官贵人,只会更多!
王林暗叹一声,“如今看来,应该会。”
所以,当时看到陈瑾柏来了,他除了震惊,心里也是担忧的。
温宁不禁抿了抿唇,刚想问王林可有想什么对策,王承安微微紧绷的声音就在他们身后响起,“所以……今天寿安堂会出事,都是因为我,对吗?”
温宁微怔,转头,就见一身月白色袍服一如往常温雅清俊的王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眼眸中满是愕然和愧疚。
王林立刻道:“承安,你……你都听到了?”
王承安紧紧握了握拳,大步走了过来道:“爹,是儿子愚钝,竟是一直没有察觉到爹的担忧,还给……还给寿安堂带来了这么一个大麻烦。爹放心,这件事是我引起的,我会想办法解决。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给韩老夫人看诊,韩老夫人对我一向不错,她的性子也不是那种狭隘刻薄的,如果我好好跟她说,她便是心里不快,应该也能理解……”
他这是想劝说韩家不要再来寿安堂看诊治病。
温宁却摇了摇头,道:“王大哥,若在今天之前,你这个法子也许还能凑效,但如今因为陈四公子,你便是让韩家不再来寿安堂了,也定会有其他达官贵人前来,也同样会引起本草堂或其他医馆的警惕。”
强行维系的平衡破坏起来,实在太简单了。
王承安脸色微僵,“那该如何是好?”
温宁顿了顿,道:“虽然我没资格说这些话,但伯父,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如果寿安堂的品质和水平真的高于其他医馆,你便是再如何回避,也总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先前为了不越过跟其他医馆定下的那条线,伯父其实费了很多功夫吧?”
“然而当初,你并没有和其他医馆签订什么明文协议,那不过是类似某种私底下心照不宣的规则。但病患是自由的,医术的交流也不该被这些利益捆绑限制。每个大夫精通的方向不同,一个医馆的大夫不可能就能治天下所有病症,这个时候,病患有权利选择其他大夫,大夫之间也需要更多沟通交流的机会,就像今天我们和齐东家一样。”
“这种不允许某个医馆接触某类病患的约定,本就不公平,不该存在!”
王林和王承安震惊地看着温宁,没想到她竟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王林想起先前为了严格遵守这条界线,他做出的努力,甚至有时候要主动在那些达官权贵面前抹黑自己。
有一回,他在外期间见到了一个夫人突发心下痛,万分痛苦,然而,他因为认出那是罗家的三夫人,终是没有上前帮她医治。
幸好那个夫人身边的人很快就请来了另一个大夫,那个夫人最终也没事了。
但这件事终是沉在了王林心底,每每想起,他身为医者的良心都会遭受一番鞭笞。
王林沉默了好一会儿,脸色逐渐坚定起来,“窈窈说得有道理,咱们退让了这么多年,已是仁至义尽了,有些事,也不是我们靠退让就能回避的。我们并没有主动去抢他们的病患,若病患自己的选择,他们也无法容忍,那咱们……也没有继续退让的道理!”
王承安微微一震,有些担忧道:“爹……”
他们寿安堂开药房这么多年来,向来谨慎小心,才能平安无事地存活了这么多年,逐渐成为如今的规模。
王林眼神沉着,“承安,我意已决,若本草堂和其他药房继续对我们施压,我们……见招拆招便是,总归我们寿安堂开了这么多年,也不是那么容易倒的!其实这些年,我们和本草堂的摩擦已是越来越多,去本草堂的病患不全是达官贵人,也有城中一些富商,他们虽然地位不显,却不缺钱,先前好几回,有富商去本草堂看诊没能治好自己的病症,便转而来了我们寿安堂,为此,本草堂的东家每每看到我,脸色都不太好看。”
“我先前就有预感,若我们寿安堂继续做下去,跟本草堂的矛盾迟早有一天会爆发,我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温宁点了点头,道:“这就是我想说的,一味退让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当然,让寿安堂走到这一步,也有我的原因……”
王承安连忙道:“窈窈,你不要乱说,陈四公子不是你主动叫来的。真要说的话,一切的缘由在我……”
温宁朝王承安淡淡一笑,“但陈四公子因我而来是事实,我没想逃避自己的责任。何况,我如今也是寿安堂的大夫。不管寿安堂发生什么,我都会与寿安堂共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