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浓。
他先去了昨天那个急性胆囊炎的王长富的病房。
人还没进去,就听见王长富的儿子王建军,正唾沫横飞地跟同病房的人吹牛。
“……你们是没瞅见,俺们家老爷子昨天下午那会儿,脸都烧红了,眼瞅着就不行了!”
“外科那帮人还说没事,让回家养养!”
“要不是周医生!就那个,那个年轻医生,眼睛真毒!过来一摸一瞅,就说不对劲!”
“又是抽血又是化验的,立马就给挂上吊瓶了!你们猜怎么着?今天早上,俺爹这烧立马就退了!”
他一扭头,正好看见周逸尘站在门口,立马从板凳上弹了起来。
“周医生!您来了!”
王建军一脸的激动,几步就冲了过来,那架势,就差给周逸尘跪下了。
“周医生,您可真是俺们家的大恩人呐!”
病房里其他病人和家属的目光,也全集中到了周逸尘身上。
“行了,”周逸尘拍了拍他的胳膊,“我是医生,这都是我该干的。”
他走到病床边,看了看王长富。
老汉这会儿已经不烧了,脸色也好了不少,正靠在床头,看着他嘿嘿直笑。
“周医生,谢谢你。”
“大爷,感觉咋样?肚子还疼不疼?”周逸尘一边问,一边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好多了,好多了,不咋疼了。”
周逸尘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禁食和用药的注意事项,这才拿着病历夹去了下一个病房。
他手里管着十三个病人,算不上多,但也不少。
周逸尘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十三床的大爷,肺炎,恢复得还不错,咳嗽轻了,肺部的啰音也少了。
七床的嫂子,肠胃炎,今天观察一天,要是没啥问题,明天就能出院了。
周逸尘仔细地跟她交代了回家后的饮食问题。
“回家了也别大意,这段时间吃点好消化的,别吃油腻的,也别着凉。”
“哎,哎!俺都记下了,谢谢周医生!”
……
一圈病房查下来,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该下的医嘱下了,该写的病程录也写了。
等周逸尘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脑门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
康健民不知道去哪儿了,他的那张办公桌上,就放着一个大茶缸子,还冒着热气。
忙完了手头上的活,他整个人都闲了下来。
他伸了个懒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从桌上拿起搪瓷缸子,揭开盖子,从一个小铁盒里捏了一撮茶叶放进去。
然后拎起墙角暖水瓶,冲了满满一缸子热水。
茶叶在热水里翻滚,一股淡淡的清香飘了出来。
周逸尘捧着热乎乎的茶缸子,吹了吹气,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大口。
一股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去,浑身的毛孔都透着舒坦。
他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看着窗外。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地面上撒下一片暖洋洋的光斑。
能听到住院楼外隐约传来的人声和车铃声,但办公室里却格外宁静。
这种忙碌过后的片刻安宁,让他觉得特别踏实。
喝了半缸子热茶,周逸尘翻出了一本厚厚的医学资料。
那是他找康健民借的,一本七十年代初内部印刷的《内科急症手册》,上面还有不少外文注解。
他翻开书,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书页已经泛黄,边角都卷了起来,但上面的知识,对他来说却是宝贵的财富。
他正捧着热乎乎的茶缸子,看得入神,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小护士,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
“周……周医生!”
小护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李主任让你赶紧去一趟急诊室!”
周逸尘心中一紧,立马放下手里的书和茶缸子,站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来了个重病人,肚子疼得不行,人都快休克了!”
护士喘匀了气,急急地说道。
“李主任和外科的王主任他们都在,让你也过去会诊!”
周逸尘二话不说,抓起挂在墙上的听诊器就往外走。
人命关天的事,一秒钟都不能耽搁。
他跟着小护士,一路快步穿过走廊,直奔一楼的急诊室。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吵嚷声和女人痛苦的呻吟声。
急诊室里,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人鼻子发酸。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正躺在诊察床上,疼得满头大汗,嘴唇都咬白了。
她的脸色跟纸一样,整个人蜷缩着,身子不停地发抖。
旁边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应该是她对象,急得团团转,抓着医生的胳膊,话都说不利索了。
“医生,求求你们,快救救俺家婆娘吧!她这是咋了呀!”
内科主任李志国和外科主任王主任,还有急诊科的唐主任,他们正围在病床边,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血压还在掉,70\/40,心率120!”
护士长在一旁大声报着数据,声音里透着紧张。
李志国沉着脸,对王主任说:“老王,我看这腹膜刺激征很明显,压痛、反跳痛都有,像是急性胰腺炎。”
王主任身材高大,他摇了摇头,意见不太一样。
“不像,没有典型的恶心呕吐,血淀粉酶结果也还没出来。”
他用手又在女人腹部按了按,病人立马疼得“嗷”一嗓子叫了出来。
“我看更像是阑尾炎穿孔,或者肠扭转,得立马开腹探查!”
两个人意见不统一,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周逸尘快步走了过去。
“李主任,王主任,唐主任。”
李志国看见他,立马招手。
“逸尘,你来了,快来看看。”
周逸尘点点头,走到病床前。
他先是快速扫了一眼病人的情况:面色苍白,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冷汗,典型的休克表现。
他戴上听诊器,俯下身,仔细地听了听女人的腹部。
肠鸣音很弱,几乎听不见。
他又伸手,轻轻地按压病人的腹部。
他的动作很轻,但每一下都精准地落在关键部位。
当他按到右下腹的时候,病人疼得浑身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