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周逸尘彻底忙碌起来。
江小满下了班,也跟着一起帮忙。
其实就像周逸尘说的,大部分东西早就准备好了。
他从床底下拖出几个用麻布缝制的结实包裹。
一打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就飘了出来。
这是他之前抽空做的狍子肉干,风干之后,又用炉火慢慢烘烤,直到水分彻底消失,方便长时间保存。
旁边还有几只处理干净的风干野兔和野鸡,用油纸仔细地包着。
另一个包裹里,装的都是黑江这边的特产。
黑得发亮的木耳,一小袋金黄色的猴头菇,还有一罐子黏稠的椴树蜜。
松子和榛子也炒得焦香,装了满满两大包。
“这么多东西,咱俩拿得了吗?”江小满看着地上摊开的一堆东西,有点发愁。
“没事,我都算好了。”周逸尘把东西分门别类,重新打包。
“给爸妈的,给姐姐的,还有小玲的,都得分开装好。”
他做事一向有条理,什么东西给谁,都想得清清楚楚。
江小满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觉得特别踏实。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间,就到了二十二号。
天还没亮透,两人就起来了。
周逸尘把最后几个大包小包捆扎结实。
江小满则提着一些路上要吃的干粮和水壶,相对轻便一些。
一切准备就绪。
两人站在院子里,周逸尘伸手拉上了房门,用挂锁锁好。
锁好门后,他和江小满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他们住了将近一年的小院。
青砖墙,木格窗。
院角那棵老槐树光秃秃的,静静地立着。
他们俩这次离开,以后,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屋里早就收拾干净了。
一些锅碗瓢盆,还有桌子板凳这些不值钱的家当,他们都没带走。
家里的粮食和咸菜,也早就折价卖给了隔壁的王大爷。
王大爷还直说他们太客气了。
其实,真正贵重的东西就两样。
一辆凤凰牌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还有一台红灯牌的收音机。
这两样东西,坐火车肯定不好带。
所以周逸尘就提前通过邮局给寄回京城了。
正好,家里那台老收音机早就坏了,听起来全是杂音。
自行车家里倒是有一辆,可那是他爸周建国上下班的宝贝,天天都要用。
这辆寄回去,正好可以给妹妹周小玲骑。
纺织厂离家不近,她每天上下班都靠两条腿走,有了车子能省不少力气。
虽然不是新车了,但旧的,能骑就行。
巷子里静悄悄的。
天边才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冷得像冰窖一样。
周逸尘提起两个最重的包裹,胳膊上的肌肉微微鼓起。
江小满也背上自己的帆布包,两手各提着一个包裹。
“走吧。”周逸尘声音很轻。
“嗯。”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小院的门,转身走进了清晨的薄雾里。
脚下的石板路覆着一层薄霜,踩上去有点滑。
街上几乎没有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开始冒出灰白色的炊烟,带着一股子呛人的煤烟味儿。
“冷不冷?”周逸尘问道。
“不冷,”江小满摇摇头,“提着东西,走着走着就热了。”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把没提东西的手揣进了兜里。
周逸尘放慢脚步,等她跟上来,和她并排走着。
“等到了京城,我带你去吃烤鸭。”
“真的?”江小满的眼睛亮了一下。
“真的。”
“我还想去天安门看看。”
“都带你去。”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汽车站走,沉重的行李仿佛都轻快了几分。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县城的长途汽车站就到了。
车站里已经亮着灯,三三两两的人扛着行李,缩着脖子在门口跺脚。
一股柴油味混杂着劣质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你在这儿看着东西,我去买票。”
周逸尘把行李放在一个避风的角落,叮嘱了一句。
“好。”
售票口的窗户开着,售票员是个睡眼惺忪的大姐,态度算不上好。
“到哪儿?”
“市里,两张。”
“一块四。”
周逸尘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零钱递了进去。
两张印着油墨的薄纸车票被推了出来。
他拿着票回到江小满身边。
“买好了,七点半的车,还有一个多小时。”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候车室里人不多,但空气很浑浊。
两人找了条靠墙的长椅坐下。
江小满从背包里拿出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给周逸尘。
“喝口热水。”
水还是温的。
周逸尘喝了一口,又递还给她。
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小男孩,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手里的行李,不停地咽着口水。
他妈妈看见了,赶紧把他拉到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周逸尘笑了笑。
周逸尘也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他从网兜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烤得焦黄的馒头片,递了过去。
“给孩子吃吧。”
那个女人愣了一下,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我们带的多。”
周逸尘直接把馒头片塞到小男孩手里。
小男孩看了看他妈,见她没反对,这才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叔叔。”
说完,抓着馒头片就大口地啃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候车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广播里开始传来含混不清的播报声。
“开往市里的车,准备检票了!”
人群开始骚动。
周逸尘和江小满也站起身,提起行李,随着人流往检票口走。
车是一辆老旧的客车,车身上还带着泥点子。
车里的座位是硬邦邦的人造革,有的地方已经磨破了皮。
两人找了中间靠窗的位置坐下。
周逸尘把重的行李塞到座位底下,轻的放在头顶的行李架上。
不一会儿,车里就坐满了人,过道里也站了几个。
发动机发出一阵拖拉机似的轰鸣,车身剧烈地抖动了几下,总算缓缓开出了车站。
车窗玻璃上蒙着一层水汽。
江小满用袖子擦开一小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熟悉的县城,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