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在五千码高空陡然俯冲,驾驶员拼尽全力紧攥操纵杆。鬼子战机的机枪火网造成严重的损伤,子弹穿透指挥台的瞬间,又撕开了机翼蒙皮,金属撕裂声在舱内炸响。万幸的是,飞行员尚在,摇摇欲坠的机身仍勉强攥在他手中。
直到穿过密不透风的树丛,飞机才彻底挣脱掌控。迫降的巨响震得地面发颤,碎片四下飞溅,前机身与两侧机翼早已撞得不成模样,散落在荒草萋萋的地面上,像一具折翼的巨鸟残骸。
失速的眩晕混着剧烈撞击,让舱内所有人瞬间陷入黑暗。林译像坠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梦:梦里有硝烟散尽的胜利,也有扯不清的派系纷争;有逃亡宝岛的颠沛,也有眷村里的烟火日常;有在偏见中长大的酸涩,有遇见某个人的悸动,有为人父的柔软,还有最后的“统一”……最后,那道熟悉的“光影”又浮现在眼前,模糊又清晰。
意识回笼时,他先是听见急促的呼吸声,睁眼便撞进众人焦灼的目光。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嘟嘟囔囔,语气里满是懊恼:“得,这下算栽了!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难不成磕这么一下就交代在这儿……”
“烦死了!侬脑子怀特啦!”林译喉间滚出一声低咳,缓缓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撑着破损的舱壁站了起来。
“哟!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孟烦了一改方才的嘟囔,颠颠地跑过来,脸上的懊恼早换成了真切的喜意,“我就说嘛,您可是带着咱们从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人,哪能这么轻易就……”
林译原本还憋着股气想再训他两句,可抬眼一看,孟烦了眼眶泛红,眼角竟还闪着点晶莹的光。那不是装出来的担忧,是实打实的欣喜。
他接受我了,把我当自己人了。这个念头猛地撞进心里,林译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咽了回去。他清了清嗓子,转了话题:“无线电还能用吗?你们手里有武器没?”
“说起这个,邪门了!”孟烦了眼睛一亮,伸手往旁边一指,“您猜怎么着?刚才大家伙一睁眼,都以为要完蛋了,结果转头就看见您身边搁着个大箱子。您再瞧瞧里头,吃的、喝的、武器弹药,连电台都齐活了!”
他拉着林译往箱子边凑,语气里满是庆幸:“飞行员刚才还说,这箱东西肯定没装上飞机,咱这纯属撞大运!您说说,这么好的运气照着,您要是真折了,那得多冤?”
“烦死了,十三点!”林译心里门儿清是怎么回事,没接他的话茬,只催道,“奥稍(马上)联系总部,别耽误事!”
“正联系着呢!”孟烦了一边蹲下身收拾箱子里的东西,一边抬头冲他喊,“对了,您要不要领支枪?就您还空着手呢!事先声明啊,咱没仇没冤,拿的时候枪口可得朝上。这可是斯登冲锋枪,打自己人好使着呢!”
林译没好气地接过斯登冲锋枪,利落地套上携行具。此时众人装备已齐整:每人一个塞满干粮饮水的背包,身上别着六个弹匣,手里都攥着一挺冲锋枪,总算有了几分作战的模样。
摊开地图比对片刻,林译指着地图沉声道:“按标注看,咱们离目的地还有八十里,离前线战场却只剩十几里。”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炮击声,隆隆震响像闷雷滚过地面,恰好印证了他的判断。
“情况不对,咱们现在很危险!”林译脸色一凛,立刻压低声音下令,“所有人立刻隐蔽!”他目光扫过周围的荒草与树丛,眉头紧锁:“这距离太近了,对方是两个师团的兵力进攻,咱们十有八九已经闯进了某一方的部署范围里,半点大意不得。”
其实此刻,盟军正满世界搜寻林译一行人,只是心中早已没了多少底气。另一架坠毁的运输机倒是找到了踪迹,可前线战局胶着,他们根本腾不出手去救援。
Stillwell将军几次敦促航空编队提供支援。只为能腾出手来支援林译他们,然而,航空队的轰炸收效甚微。
眼下两军正陷入拉锯,谁也没法彻底压过对方。约翰牛靠着加固的工事死守,更有舰艇停泊在港口,舰炮随时能远程支援阵地,把防线守得如同铁桶。
小鬼子虽啃不动约翰牛的工事,却也把对方困得死死的,让他们不敢贸然冲出阵地反击。偏偏鬼子的运输线拉得太长,重炮根本没来得及运到前线,只能望着盟军的坚固堡垒束手无策,徒叹奈何。
唯有林译他们所处的方向,战斗正打得激烈。鬼子的黑藤支队下辖两个大队的兵力,正和约翰牛的一个营死磕,为争夺这条关键的运输线,双方已是杀红了眼。
另一边,龙文章正带着数百人往这边疾行。他们是派来支援约翰牛的援军,也是眼下唯一能最快投入战斗的力量。
“哎,不辣,你说师座和烦了到底去啥地方了?”一名排长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一边忍不住凑到不辣身边问。
“少瞎叨叨,赶路要紧!”不辣没好气地顶了回去,语气里带着几分烦躁,“这是去打仗,不是去戏台子上搭腔!”
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林译和孟烦了上了另一架飞机。或许从踏上那架飞机开始,就因为身份有别,彼此的路已经不一样了。
“你这瘪犊子,别在这儿瞎挑事!”迷龙粗声粗气地插了话,瞪了那排长一眼。
“你小子烟抽得谁的?肉罐头吃的谁的?阿译回来没给你塞过?”他压低声音对不辣说道:“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别在这节骨眼上搅和,耽误了打仗谁都没好果子吃!老子还等着打完仗娶媳妇呢,可不能死在这破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