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初沉默。
因为她听到视频里传来那卧底最后的嘶吼:
“正义——永不独行!”
温念初向来认为自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可此刻眼眶却莫名发烫。她迅速垂下眼睫,将那股不合时宜的湿意压回心底,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温念初平静问道:
“这人死了吗?”
莫如烟没有点烟,但是她正在把玩着打火机,金属盖开合间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活着呢,这么好的鱼饵,死了多可惜。”
“毕竟,有的人活在这世上,看似活着,其实上已经死了。”
对莫如烟来讲,那传递信息的条子已经被判了死刑,没有办法更改。
这些不疼不痒的话语只是一些垂死前的遗言。
听到莫如烟的回答后,温念初将手交叉,靠在沙发上说道:
“但有的人就算死了,也会一直活在人们心中的。”
明知道这个时间点反驳对方没有任何意义,但她还是下意识地为视频里的人辩驳一下。
或许,是她也被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给感染了吧。
人人都想当英雄。
但不是每个人都敢当英雄。
“死了的人,终将会被遗忘。”
莫如烟摇了摇头。
她很少与温念初这样年纪的女孩交谈,少女眼中跃动的光芒让她既熟悉又陌生。
她清晰地感知到视频在女孩心中激起的波澜——
那种纯粹的愤怒与热血,是她早已遗失的情绪。
她欣赏这份正义与天真,却又像躲避阳光的夜行动物般本能地抗拒这些。
上了年纪之后,岁月冷却了一切,将她骨子里曾经沸腾的热血冷却为死水,她旁观着自己浑身的血液逐渐变肮脏,冰冷,麻木,连她自己都唾弃。
所以,当她看着视频里振臂高呼的身影时,第一反应是觉得可笑。
理想与信念,在生存面前不过是一戳就破的漂亮泡沫。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论明天。
温念初看到莫如烟又拿起了烟,她终于不再玩那只漂亮的打火机,而是直接点开打火机,点燃了烟头后,低着头说道:
“从我没钱的那天,我就在想着怎么往上爬出去……后来我才想通了,要爬出这滩泥沼里,就得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
温念初在内心里赞同,但也同时否认。
她既理解这种近乎绝望的生存哲学,又本能地抗拒着其中的残酷。
难道通往理想的道路,注定要以他人的坠落为代价?就像曲梅和温婉,除了将她推入谷底,她们之间就真的找不到共生的可能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彻底疯了!
这是个吃人的世界。
不能杀人,但能吃人,金钱能吃掉人,权力也能吃掉人。
莫如烟突然停下:
“你呢?想做哪种人。”
温念初顿了顿:
“正如我的名字,念初念初,不忘初衷,方得始终。”
“我只想做我自己。”
温念初这话愉悦了莫如烟。可惜啊,一旦进入了他们组织的买卖里面,这灵魂早就被称斤论两地卖了出去,人永远都做不成自己了。
想到这,莫如烟抖了抖烟灰,说道:
“好孩子,出去吧,明天见?”
☆
凌晨三点的城市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连路灯都显得昏昏欲睡。
温念初站在皇代会所金碧辉煌的大门外,拿着刚领回来的手机。
她解锁后,看了看手机里的消息。
目前的屏幕上连一条消息都没有,她这么晚了不回家,也根本没有人关心她的去向。
她刚这么想着。
手机里就跳出了顾明月的消息。
【我派人盯着的人说你出来了,怎么样了,没被察觉吧】
温念初沿着空旷的街道慢慢走着,走得离皇代远了些。
她低头打字:
【对方给了个地点,北江路,但很可能是试探我】
做卧底最难的不是周旋,而是要让一群亡命之徒相信,你也是他们的一员。
【好的,晚上注意安全。你跟谢樾是一起走的吧】
顾明月在手机的另一边打字道。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不过,温念初给的这个地点也是比较隐蔽的一个地方。
北江路……
或许,那些人有可能会选择这个地点来进行交易,毕竟按照之前线人所说,对方的地点也是会临时直接更改的。
温念初看到手机里的这条消息,感觉自己鼻子都变得酸酸的。
她仰起头,正巧看见谢樾骑着摩托车从暗巷里出来,车轮碾过路旁的小石头,发出细微的声响。
“吓我一跳。”
她小声抱怨。
少年单薄的t恤被夜风吹得微微鼓起。
他不知何时已经换下了皇代里那身笔挺的西装,此刻的装扮普通得像个刚下晚自习的学生。
见到温念初后,他停了下来。
温念初:
“你不是在皇代里打工?还能提前出来。”
“按小时结了。”
谢樾简短地回答,声音比夜色还淡。
温念初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十八分。这个点叫陈叔来接,未免太不人道。
可她自己也没开车来。
更别提六年前,压根没有迪迪打车这类软件,这地方又乱,想等个出租车都跟抓彩票似的。总不能让她大半夜的一个人走回去吧?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
想到这,她眼眸闪过暗光,直接小跑两步,冲到谢樾面前。
“送我一程?”她眨眨眼,故意把声音放得轻快,“下次给你加钱。”
夜风掠过她的发梢,带着夏夜的燥意。温念初等着谢樾说话,可是他仅仅是把摩托车调了个头。
这算什么?
突然,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响了一下,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应答。
谢樾侧眸看她。
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小跑几步,轻巧地跳上自己的后座。
温念初坐上来的第一句话:
“你这看起来不值钱的摩托车,后座擦得倒是很干净。”
“戴上。”
谢樾解下自己刚系好的头盔,递过去时扣环还带着他的体温。他的声线依旧平淡,却在蝉鸣渐弱的夏夜里格外分明。
温念初接过,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谢樾,你人还怪好的嘛。”
“头盔系得这么松,早就想好给本小姐了?”
谢樾:“……”
头盔压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温念初扶正护目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你给我了,你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