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宋正则这辈子挨的打，都应在了安乐公主这个表姐身上。
光是想，宋正则就觉得屁股又疼了起来，差点拔腿就跑。
但想到唐知味那宽容又虚伪的笑，想到好不容易逮了个正着，却被孝仁宗简简单单一句话放了的霍伯征。
想到到最后也没抓住证据，还叫他害了孝仁宗的许远程。
宋正则还是坚强地忍住了，不耐烦摆了摆手，“都下去，本世子不要人陪，等公主醒了来叫我！”
这时候才刚过辰时，离午时还早得很，宋正则坐了一会就不耐烦了。
附近肯定也住了安乐公主的男宠，一大清早咿咿呀呀地吊嗓子，吵得宋正则更加心烦。
遂出了花厅，随手招了个路边的小丫头，让她领自己去花园转转。
花园入口处有两株高大的桂花树，开了满树的花，远远地就能闻到香味。
表姐小时候最喜欢吃桂花糕了，还喜欢喝桂花蜜——
宋正则正想着，就见一个身材欣长的美男子站在桂花树下的梯子上，一手提着花篮，仰着头仔细挑选着树上的花。
宋正则，“……”
用脚趾头想，他也知道这美男子的身份，一大早地在这摘桂花又是要干什么！
宋正则下意识掉头，随即又反应过来，他堂堂宋世子怎么能躲一个男宠！
要躲也是那个男宠躲他！
想到这，宋世子恶狠狠瞪了一眼那个美男子，大踏步往里去了。
可惜，那美男子正在专心摘桂花，根本没看到他，更没看到他的冷眼。
桂花树后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大朵大朵鲜红的花此时开得正好，在秋日清晨的微风下摇曳，艳得诡异。
偏偏还有个一身红衣的美男子坐在花丛中，支着矮桌画着什么，看着更诡异了。
宋正则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根本没敢多看一眼，快速跑了。
鲜红的彼岸花好似没有尽头，宋正则跑了好大一会才终于到了一片假山。
假山后隐隐约约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
竟然有人敢在公主府的花园里动刀？
宋正则加快步子绕过假山，竟是两个身着浅绿色道袍的男子在练剑。
旁边还有几个稍年轻些的男子在看，手里都提着剑。
再仔细一看，那些男子个个容貌出众，气质英武，对练的两个是一对双胞胎。
一模一样的俊俏容貌，一模一样修长劲瘦的身材，穿着宽大飘逸的道袍打起来当真是行云流水、飘飘欲仙。
他要是安乐公主，他也——
宋正则赶紧刹住思绪，脸黑如碳。
这些个男宠都是怎么回事？
一大清早地，都跑到花园里来嬉闹，都不用侍候公主的吗？
他是承恩侯世子，有个做皇后的姑母，有个做太孙的大侄子，都还一大早地跑来跑去地查案子。
这些个男宠一个个地，比他日子还舒坦！
这时，一个站在旁边看热闹地少年发现了宋正则，一愣过后，热情挥手，喊，“宋世子！宋世子！”
宋正则，“……”
没规矩！
一个男宠见到他，不说行礼拜见，竟然朝他挥手！
这些个男宠连规矩都不用学的吗！
日子也太舒坦了些！
引路的丫鬟小声道，“世子爷，那是流公子，今年春天刚入府的”。
原来是那个插了满头杏花的娘娘腔！
现在没杏花了，他竟然插了满头的桂花！
宋世子觉得他以后再也不想吃桂花糕了，连桂花蜜都不想再喝了！
宋世子很生气，装作没看见，掉头就走。
他就不该来逛什么破园子！
还不如学霍幼安找个地方补个觉！
宋世子要在公主府补觉，公主府的丫鬟不敢怠慢，选了最大最舒服的客院，安顿宋正则躺下。
宋正则昨晚陪唐知味熬了一夜，虽然说还没熬到一个时辰，他就睡着了。
但毕竟比不上躺在床上舒坦，刚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得甚是舒爽，醒来时觉得整个人都获得了新生。
连想到公主府那些日子一个比一个舒坦的男宠都不——
不对，他还是生气！
宋正则气呼呼地睁开了眼睛。
他睡觉不太老实，躺下的时候还是乖乖地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仰面躺着，被子也好端端地盖在身上。
这时候，被子早被他揉成一团抱在了怀里，面对着床外侧躺着。
这么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红色衣裳的人坐在床边。
他吓了一跳，抱着被子腾地坐了起来，蹬着床连连后退。
“见到本宫吓成这样？”
女子慵懒悦耳的声音调笑响起。
宋正则蹬腿的动作一顿，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床边坐着的竟然是安乐公主萧知意。
他还以为他耽误了时间，唐知味亲自到公主府来抓他了！
宋正则松了口气，乖乖行礼作揖。
小时候每一顿打都不是白挨的，宋世子在孝仁宗面前都没这么乖巧守礼。
萧知意敷衍点了点头，“听说你一大早来找本宫，有事？”
宋正则正要开口，突然想起自己还衣衫不整，忙道，“表姐，你先出去，我穿好衣裳再和你说话”。
萧知意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起了他，宋正则只觉她的眼神带着棍子，扫到哪，棍子就打到哪，连屁股都跟着疼了起来。
萧知意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嗤笑一声，起身离去。
宋正则松了口气，忙喊周运进来伺候着更衣洗漱。
待收拾妥当了，才去了花厅，恭恭敬敬给萧知意行礼请安。
萧知意正在喝茶，宋正则不太敢看她。
萧知意容貌肖似先贞顺皇后，属于清而媚的长相。
只先贞顺皇后温柔端庄，便有明媚矜雅，母仪天下的牡丹之姿。
而少女时的萧知意狡黠活泼，便显得明媚又娇憨，光是看着便叫人觉得心里头高兴。
那时候，上至太后、下到宫女太监，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只是，自从她开始蓄养面首后，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明还是那般明媚娇俏的长相，明明她也还是像之前般爱说爱笑，宋正则却总觉得她眉宇间笼着一层阴郁又乖戾的燥郁之气。
她很不开心。
那么多漂亮的面首都不能让她开心么？
宋正则从萧知意脸上一滑而过，落到她端着茶杯的双手上。
萧知意无名指和小指上套着长长的黄金护甲，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看起来锋利又厚重。
宋正则看到她竟然戴着这样的护甲喝茶，顿时担心起来，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戳到自己的嘴，那一下子可不轻！
但他不敢说！
他说了，她肯定要拿护甲戳他的嘴！
宋正则有些不高兴，还有些委屈，挪开目光。
然后，他就看到了立在萧知意身后的俊美男人。
雪白的发，漆黑的眼，艳红的唇，俊美得近乎妖异。
东上相！
季国师盛赞他集天地之灵气，收为嫡传弟子，赐名东上相，预言他能护大萧百年安宁。
然而，他学成入世后却对安乐公主一见倾心，生了凡心。
不顾安乐公主早已大婚，做了她第一个男宠，道心破后一夜白头。
安乐公主因为他决意与驸马丰寻和离，又是因为他的引诱渐渐堕落。
他曾经是无量天尊座下的灵童，出世后却成了蛊惑人心的艳鬼。
男艳鬼！
宋正则心中朝东上相狂吐一大石口水，动作却很诚实，视线根本不敢在东上相过于俊美的脸上停留，立刻偏过了头。
他有点怕他，就像他怕安乐公主——
不对，如果非要给宋世子怕的人排个名，安乐公主一定排名第一。
而东上相，还要排在安乐公主这个第一的前头！
“你来找本宫有事？”
萧知意的声音懒懒的，没睡醒一般。
明明她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宋正则快速看了一眼东上相，意思很明确，他想要东上相回避。
安乐公主来精神了，“怎么？豚豚，想要你姑父回避？”
宋正则，“……”
宋正则勉强冷静冷漠的脸瞬间通红，正要开口，东上相的声音已含笑响起，“臀臀？
是宋世子的小名？宋世子小时候屁股特别大吗？”
宋正则，“……”
等东上相失宠了，他一定赏他一百板子，让他的屁股变得特别大！最大！
安乐公主兴味欣赏了一番宋正则飞红的小脸，这才慢悠悠解释，“那倒不是。
豚豚小时候一生气就喜欢鼓着腮帮子、噘着嘴，像只小河豚，母后就给他取了个小名叫豚豚”。
东上相恍然，赞道，“好可爱的小名”。
宋正则，“……”
他就等着看这男艳鬼失宠的那一天！
被“好可爱的小名”打击到了的宋世子，也没心思计较东上相回不回避的问题了，将京城女子被害断足一案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他不敢对萧知意撒谎，也不想。
当然，他也不觉得这样的事有什么好隐瞒，甚至撒谎的。
“林县主啊——”
萧知意遮着脸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豚豚你不提，本宫都快忘了”。
宋正则，“……”
不要再叫他什么豚豚了！
宋世子很生气，然而宋世子不敢说，忍气吞声地问，“听说当年表姐你求皇上出动了锦衣卫，不知道有没有查出来什么重要线索？”
“重要线索？”
萧知意眨了眨眼，“她是在自己的闺房服用了大量助兴药物，与人欢\/好后被人勒死，再斩断右足的，算不算重要线索？”
宋正则，“……”
宋正则绯红的小脸瞬间通红，脸上的热度连自己都能感受到，结结巴巴开口，“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本宫去看过她的尸体。
她被人勒得舌头吐出来那么一大截，却还是在笑，笑得特别开心，特别满足——”
萧知意说着伸手去拂遮到眼角的刘海，金灿灿的护甲在她漂亮的双眼前金光晃动。
刚刚还面红耳赤的宋正则顿时被吸引了心神。
哎，她搞头发还要戴着那什么破护甲，就不怕戳着眼睛吗！
萧知意本等着看宋正则被吓得六神无主，羞得面红耳赤的笑话，不想一转眼就看见他盯着自己的护甲看。
这不是他第一次盯着她的护甲看了！
萧知意拔下护甲朝宋正则扔了过去，“宋世子很喜欢这护甲？赏你了！”
宋正则一愣，随即眼前一亮，“那表姐你把你所有的护甲都赏我吧！”
她没护甲戴了，总不会戳到自己了吧！
萧知意，“……”
萧知意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吩咐将所有护甲都取来给宋世子带回家。
“宋世子这是要拿本宫的东西送给心上人？”
心上人？
要是他宋正则的心上人，他绝对不许她戴这么危险的东西！
再漂亮也不许戴！
宋正则终于不再需要操心萧知意会不会戳到自己，集中注意力询问林县主当年的情况。
萧知意被他天马行空地打断，没了逗弄他的心思，仔细将当年的情况说了一遍。
林县主遇害，还是以那样一副姿态死在自己的闺房。
她的夫君和几个来往密切的情人都在重点排查之列，但都一无所获。
萧知意心伤林县主之死，亲自盯的案子。
锦衣卫不敢敷衍，更不敢栽赃塞责，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跪地请罪。
宋正则追问，“那表姐你知不知道林县主的夫君现在在哪，能不能叫过来问话？”
萧知意看向东上相，东上相微微一笑，“公主不记得了？
林县主死后，公主嫌她的夫君无能，拢不住林县主的心，给了别的男人可乘之机，导致林县主遇害。
将他打发去南疆喂虫子了，勒令他终生不得回京”。
宋正则呆住，萧知意恍然想起，“对，是有这个事，那时候本宫还年轻”。
宋正则揉了揉下巴，还好还好，表姐她还是有良知的。
年轻气盛一时冲动也情有可原，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萧知意说着叹了口气，“要是现在，本宫肯定直接送他进宫伺候父皇。
没用成那样，还做什么男人？”
宋正则，“……”
他早就该猜到的！
东上相伸手捏了捏萧知意手心，翘唇笑了起来，勾魂摄魄，“幸而东上没那么没用”。
宋正则，“……”
听不见听不见我听不见……
萧知意拧了拧他俊美妖异的脸，“你还好意思说，我在遇到你前可是从来不睡懒觉的”。
宋正则，“……”
听不见听不见我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