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无奈一笑,指了指孔雅身边的功德箱,“宋国舅若真是过意不去,捐些功德给善堂的女童买个馒头吃就好”。
一个馒头,那必定是不够的!
下一刻,乔氏就看到几匹布都要赖账的小宋国舅掏出了厚厚一叠银票,一股脑地塞进了功德箱中。
那塞钱的架势仿佛是在给白家下聘的聘礼中又加上了厚重的一笔。
乔氏,“……”
果然,美人和美人是不一样的。
也有男人给她花钱,但一点甜头都不给,就能让对方花这么多,还花得这么迫不及待,生怕她不要的,还没有过。
林墨那个傻子也许会愿意,不过,他太穷了,花不起。
乔氏默默自怜,那边“天鹅”又开口了,“宋国舅太破费了,我代善堂的女童多谢国舅爷了”。
一声“国舅爷”把宋十五喊得飘飘欲仙,想都不想就夸下海口,“那算什么!
今天本侯身上没带多少钱,明天再多送些来!”
乔氏,“……”
她怎么就遇不到这样人傻钱多的?
“那就不必了,不能让国舅爷一直破费”。
又一声“国舅爷”,宋十五更加飘飘欲仙,“那算什么,别的不说,这点小钱本侯还是有的”。
乔氏,“……”
想必明天这位国舅爷送来的“小钱”绝对不会小了。
“对了,我听宋世子说,近日他与国舅爷颇有些误会,不知——”
宋十五顿时急了,他这些日子早打听清楚了,白神医与宋正则交情颇好。
要是她知道自己这段日子天天找宋正则的麻烦,肯定会心生不喜!
“没有的事!宋世子是本侯的晚辈,本侯又岂会与他有什么误会?
不过就是开开玩笑罢了。
皇上刚赏了本侯一匹骏马,本侯正准备送给世子,再一起去跑马呢!”
不管怎么样,先消除了白神医的怀疑,再用那匹骏马贿赂宋正则,让他不要再在白神医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当然,如果他肯多在白神医面前说说自己的好话,皇上赏给他的那柄宝剑,一并送给他也不是不行。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么,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你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白前朝宋十五友善笑了笑,“小草,叫下一位病人进来”。
乔氏,“……”
拿到了善款,还帮好友解决了一个麻烦,顺便帮好友赚了一匹马,就要翻脸送客了。
宋十五被美色迷晕了头,没有乔氏的半分通透,满脑子都是——
白神医对我笑了?
白神医对我笑了!
白神医真的对我笑了!
宋十五晕晕乎乎地行礼离开,不敢打扰白前诊。
乔氏抱着布匹上前,展开,笑道,“耽误白神医一点时间看看这料子如何?刚到的,去年这时候还没呢”。
亮银色的布匹宛若瀑布,在乔氏手中展开。
白前的目光一落上去顿时就亮了,好漂亮,好适合做孝服!
乔氏拿着布匹来不过就是个由头,没想到她竟是这种反应,顿时暗暗好笑。
刚刚还觉得她手段高明来着,没想到也还是个孩子。
白前上手摸了摸,强忍住一摸再摸的冲动,矜持点了点头。
“是不错,小草,留下,去隔壁结账,若是还有,全部买下来”。
乔氏垂眸忍笑,唔,回去就叮嘱掌柜,以后有好的料子,首先就送来给白神医看看。
乔氏打探明白,就要回转,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马驹般闯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师父师父!我师父是不是在这里?”
少年红衣金冠,星眸剑眉,额头正中点了一点朱砂,宛如观音座下仙童下凡,正是安北的庶子安以宁。
乔氏僵住,柔媚入骨的双眼顿时泛起了红丝。
阿宁,是她的阿宁!
安以宁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根本没多注意,就落到了白前身上,一张精致的小脸顿时就红了。
刚刚还像小马驹般疯跑进来的少年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悄悄理了理衣裳,揖手行礼,“想必这位就是白神医了,安某有礼”。
白前含笑回礼,“安小公子有礼”。
安以宁被她一笑,脸更红了,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来。
白前暗暗好笑,故意道,“小公子若是没事,就不要耽误我看诊了”。
安以宁又后退了半步,双手作揖,忙不迭道,“我来找我师父!
我听人说,我师父不在东城兵马司的时候,大多都是在有间医庐的”。
白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诧异,“你师父?你说的是霍指挥使?他收你做徒弟了?”
她怎么没听他说过?
那个懒子竟然愿意收徒弟?
安以宁绯红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他冲进来时喊师父喊得理直又气壮,这时候听白前问起,却只觉羞惭无地,嗫嚅着道,“师父教了我三招梅花枪,自然能算我师父”。
白前失笑,她就说么,那个懒子怎么就愿意收徒了。
萧软软纠缠到现在也还没能得逞呢。
“你寻他是要做什么?”
安以宁抬起头,一双酷似安北的眼睛星光闪闪,“师父教我的梅花枪,我学会了!
我要让师父看看,我的资质够做他徒弟!”
霍幼安去安府学了安北的三记斩马刀,又教了安以宁三招霍家枪的事,唐知味跟白前说过。
说是教,其实霍幼安只是演示了一遍。
只看一遍,然后就能自己琢磨会,的确能算得上天资聪颖,和他的父亲一样——
白前不自觉弯起眉眼,“霍指挥使还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你是在这里等他一会,还是以后再来?”
唔,其实,霍幼安是在后头睡觉。
安以宁立即道,“我在这里等师父!”
又十分积极问道,“白神医,我字写得还不错,我帮你记脉案啊!”
也跟他父亲一样机灵,眼里有活。
白前笑弯了眉眼,指了指孔雅身边,“安小公子若是无聊的话,可以去帮忙抄写经书”。
安以宁应了一声,开心去找孔雅帮忙抄经书了。
白前转眼看向乔氏,眉梢眼角的笑意不退,“是安大将军的孩子,教得真好,生得也俊。
那天,唐大人说,是像了安大将军”。
乔氏已经从初见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垂着头,生怕被白前窥见了心思,勉强笑道,“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
白神医,布庄掌柜还在等我盘账,就先告辞了”。
白前并未多说,微笑点头,“那我就不多送了,乔大掌柜自便”。
……
……
钱记布庄的生意很好,这大清早的,已经开张了。
女掌柜一边啪啪地打着算盘,一边报着价格。
一旁,女师傅按着尺寸裁布,裁的正是冰蚕丝。
柜台前站着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身边站着个胖乎乎的丫鬟。
小草扫了一眼,高兴喊道,“袁姑娘!珠儿!”
袁深深微微颔首,胖乎乎的丫鬟高兴应了一声,热情招呼,“你也来买布?”
小草点头,“我们姑娘也买了一匹一样的,让我来付钱!”
珠儿指着女师傅正在裁的布料,瞪圆了眼睛,“你们姑娘也买了那个?买了一整匹?”
这料子好贵的!
小草摇头,珠儿拍拍心口,她就说嘛,这么贵的料子,白姑娘怎么会一买就买一整匹呢!
“姑娘吩咐有多少买多少,乔掌柜说有两匹,所以,应该是买两匹!”
珠儿噎住,袁深深转头看了小草一眼。
女掌柜笑道,“这位姑娘已经要了六尺,剩下都给白神医成不成?”
小草点头,“掌柜的,帮忙算一下多少银子”。
女掌柜很快算出价格,小草付了帐后,问道,“袁姑娘去不去一席食铺喝茶?”
袁深深摇头,“白妹妹肯定在忙,我就不打扰了”。
小草点头,跟珠儿告别,抱着布回了有间医庐。
医庐里有病人,等空闲了,小草才将遇到袁深深的事说了。
袁深深是白远志的未婚妻,白前未来的嫂子。
白院判与袁深深的父亲相交莫逆,早早就为儿女们订下了亲事。
只袁深深比白远志小好几岁,又赶上了父丧,就耽搁了下来。
不过现在袁深深既然出来走动,应当已经除了服了。
看来兄长很快就要大婚了。
今年初二,白前随着白远志去袁家拜年,见过袁深深一面。
袁深深的父亲是翰林修撰,只得她一个女儿,从小便充作男儿养大,诗书文章都是亲自教导,教得她博学多才,娴雅大方。
白院判夫妇都十分满意这个媳妇,白远志么——
白前想着自家哥哥和袁深深说一句话,红一次脸的模样,不由翘起唇角。
“姑娘,夫人不是说袁家清贫,袁大人在世的时候,官袍都要打补丁吗?
那什么冰蚕丝,可贵了,袁姑娘怎么买得起的?”
现在袁大人过世了,只剩下袁姑娘孤儿寡母的,应该更穷了才对啊!
白前摇头,这个她就不清楚了。
小草也就是嘀咕一句,问过就忘,凑到白前问,“姑娘在画什么?倒像是衣裳样子,就是——”
就是像是男子的衣裳。
白前,“……”
白前压下唇角的弧度,面无表情捏住小草的嘴,“干你的活去”。
……
……
白前的衣裳样子迟迟没有画好,袁深深买的冰蚕丝却在第二天就穿上了身。
她已经除了父孝,虽则还是选了这样素色的衣裳料子,衣襟袖口却都滚了冰蓝色的边,将她的美貌完完全全展现了出来。
白远志一眼扫过就红了脸,忙垂下眼。
不想这么一垂眼,眼神就落到了她腰间,那里束着手掌宽的冰蓝色流苏腰封,越发衬得她纤细的腰不盈一握。
白远志垂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蜷了蜷,身子微微后仰,努力镇定开口,“袁妹妹请坐,想吃什么?”
“白大哥做主就好”。
白远志抬眼诚恳看向袁深深,“袁妹妹,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礼数,你点你想吃的就好”。
袁深深抿唇笑了起来,美丽动人,“好,那我想吃八仙过海,醉八仙的八仙过海,我耳闻已久”。
白远志微愣,八仙过海,他们两个人可吃不完。
不过,既然袁妹妹想吃——
白远志令小二上八仙过海,怕她吃得腻,又点了两样清炒素菜。
袁深深胃口小,每样只拣了两筷子,就说饱了。
白远志胃口不小,奈何八仙过海量实在太大,根本吃不完,遂吩咐包起来。
带回家,家中晚食就不必特意做了,蒸点米饭即可。
袁深深劝道,“白大哥,你不是说还在要逛一逛么,提着这汤汤水水的,太不方便,别要了”。
的确不方便。
白远志笑道,“没关系,先让小二包好,我回家时过来取一趟就是”。
白远志吩咐小二包好,和袁深深一起下了楼。
白远志在男子中算是难得的细心人,知道袁家家境不好,如今又失了顶梁柱,袁深深马上又要出嫁,嫁妆上难免会有不便之处。
只袁深深毕竟是个姑娘,又是他未婚妻,若是直接送钱,倒是叫人难堪。
便想着来陪她逛一逛铺子,悄悄记住她喜欢什么。
回头再买下来,当做生辰礼送过去,也算是补贴她的嫁妆。
虽说他们家不会在乎她的嫁妆,但女子心思细腻,难免会在意,这样正好两全其美。
白远志中进士已有七年,东宫赏赐丰厚,白家又不需要他补贴,倒是白夫人常常私底下补贴他。
最近,唐知味更是拉着他接了点“私活”,报酬可观。
他自己又没有什么费钱的爱好,最大的花费就是给白前买个零嘴儿,因此手头颇宽裕。
不说其他,为袁妹妹撑起一份体面的嫁妆,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远志眼角余光扫见袁深深清亮好奇的目光,只觉心中鼓鼓胀胀的,骄傲又满足。
下一刻,袁深深进了琅玕阁。
白远志没在意,女孩子么,总是喜欢亮晶晶又精致的首饰的,买不起也喜欢看。
琅玕阁虽然号称京城最贵的首饰铺子,但也不是件件都贵。
里面至少有一半的东西,他都是能买得起的。
不想,袁深深进门就吩咐要个雅间,吩咐女掌柜将时兴的红宝首饰都拿过来看看。
女掌柜认识白远志,整个铁帽子胡同的掌柜、小二都认识白前,自然也就认识经常接送她的白远志。
只她却不认识袁深深,目光在袁深深身上穿着的冰蚕丝上溜了一圈,再进雅间时,身后跟了两个小二。
当先那个捧着的托盘上,一颗颗硕大的鸽子蛋差点闪瞎了白远志的眼。
后面那个捧着的托盘上,虽也件件精致好看,鸽子蛋却明显小了许多。
白远志估摸着,如果袁深深从第二个托盘上看中一件,他也能买得起,心态顿时就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