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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之上,死寂无声。

王璞等人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连最后挣扎的力气都已抽干。

江书晚那句“是马拉着车,自己跑去西山干的活吗”,像一根无形的绞索,死死勒住了所有人的脖子。

逻辑,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救命,这个窟窿到底要赔多少钱?我那点老婆本……】

江书晚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脸上却是一片冰冷的淡漠。她正想再接再厉,问问那笔“正常损耗”的维修费进了谁的口袋,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太子殿下驾到——”

尖细的通传声划破了公堂的死寂。

王璞像是听到了天籁之音,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

救星来了!

在数十名金甲侍卫的簇拥下,一个身穿明黄色四爪蟒袍的年轻男子,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他面如冠玉,气度雍容,正是当朝太子,萧景珩。

他那张与萧景琰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此刻没有半分温和,一双沉稳的凤眼,直直地射向案后的江书晚。

“好大的威风!”

萧景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皇权天生的压迫感。

“江尚书,你上任第一日,便将工部衙门闹得天翻地覆,滥用私刑,这是谁给你的胆子?”

他视线一转,落在了门口那尊杀神般的镇国公身上。

“国公爷,您是打算穿着这身平定北狄的战甲,来清算朝堂吗?还是说,镇国公府的功劳,已经大到可以凌驾于国法之上了?”

字字诛心。

每一句,都扣着“功高震主,意图谋反”的大帽子。

江书晚的心脏瞬间被攥紧了,呼吸都停了。

完了,这下真的要灭门了。

江震闻言,不怒反笑。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笑容森然。

“太子殿下说得好!”

老将军大步上前,从江书晚案前抓起那本亏空账目,看也不看,直接狠狠甩到了萧景珩的脚下!

纸张哗啦啦散了一地。

“国法?殿下跟老臣谈国法?”

江震伸出手指,直指地上那群瘫软如泥的官员。

“这些蛀虫,将国库当自家钱庄,将朝廷的工程当自家生意!三年,光是这工部,就亏空了上百万两白银!这些银子,本该是边关将士的抚恤,是黄河两岸百姓的活命钱!”

“国库都被这些畜生掏空了,太子殿下,你可知否?!”

老将军声如洪钟,震得整个公堂嗡嗡作响。

萧景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当然知道。王璞本就是他的人,工部这块肥肉,每年孝敬东宫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账目,心头一震。

这账目,做得滴水不漏,竟将所有亏空都清晰地罗列了出来,每一笔都附上了交叉验证的证据,根本无从辩驳。

他心中惊骇,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能认。

一旦认了,他不仅损失了一个钱袋子,更会在父皇面前失了圣心。

萧景珩深吸一口气,话锋陡然一转,视线再次锁定了江书晚。

“孤看这查账之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又是画符,又是算阵,谁知是不是什么妖邪诈术?”

他冷笑一声,语气充满了上位者的傲慢与裁决。

“此事疑点重重,不可轻信一面之词。当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慢慢查明真相。在有定论之前,工部一应事务,暂且封存!”

【我靠!好一招拖字诀!】

江书晚急得心头火起。

她一个现代社畜,哪里不懂这套路。只要进入了流程,今天查明天审,拖个一年半载,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候证据被销毁,证人被灭口,黑的也能被他们说成白的。

而她这个“构陷同僚”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夜长梦多,必须今天就把他们锤死!

可她能怎么办?跟太子硬刚吗?她怕自己刚开口,就被拖出去砍了。

就在江书晚急得手心冒汗,大脑一片空白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公堂的月洞门后悠悠传来。

“皇兄此言差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景琰一袭玄色锦袍,缓步从阴影中走出。

他身姿挺拔如竹,俊美的脸庞冷若冰霜,唯独那双狭长的凤眼,在看向案后那个瘦小的身影时,融化出旁人无法察觉的温度。

他对着太子微微一礼,语气却无半分恭敬。

“江尚书此法,看似繁复,实则大道至简。以账对账,以物对账,以人对账,三者相互印证,真伪立辨。此乃圣人算学,化繁为简的至高境界。”

萧景琰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

“皇兄看不懂,不代表此法有诈。正如夏虫不可语冰,是见识不到,而非冰不存在。”

“你!”

萧景珩的脸色瞬间铁青。

萧景琰这是在当众骂他孤陋寡闻,是夏天的虫子!

兄弟二人,一个明黄尊贵,一个玄黑清冷,在公堂之上遥遥相对,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无形的威压,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江书晚头痛欲裂。

【大佬打架,能不能别殃及我这条小咸鱼啊!】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回家躺着。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混乱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是她昨晚熬夜对账时,无意中看到的一个小条目,因为数额不大,当时没太在意。

可现在……

江书晚扶着桌案,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迎着太子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用一种快要哭出来的、又轻又飘的声音说:

“殿……殿下……”

“臣女……臣女还发现一件事……”

她从一堆废纸里,翻出那张记录,声音细若蚊蚋。

“去年……为修建您东宫那座‘万寿’假山,从太湖采办的奇石,账目上记着是三千块,花费白银二十万两……”

“可是……可是臣女比对了工部船运司的入港记录,和负责搬运的民夫薪酬记录……似乎……似乎实际运到京城的石头,只有一千八百块……”

“还有十二万两的石头……不知……不知去向……”

此言一出,整个公堂,落针可闻。

如果说刚才江震的怒火是千军万马,那江书晚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就是一把无声的、精准的、淬了剧毒的匕首。

直直地插进了太子的心脏!

萧景珩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瞳孔猛缩,死死地盯着江书晚。

这把火,竟然无声无息地烧到了他自己身上!

工部的亏空,他可以推给下属。可东宫的账目,是他亲自过目、亲自点头的!这要是捅到父皇面前……

他立刻意识到,这个看似柔弱可欺的少女手上,握着足以将他一同拖下水的、更致命的牌!

一股寒意,从萧景珩的脊背直冲天灵盖。

不能再查了!

再查下去,倒霉的就不是王璞,而是他这个太子了!

电光火石之间,萧景珩的脸上,瞬间切换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在还没反应过来的王璞心口上!

“好你个王璞!狗胆包天!”

太子殿下声色俱厉,眼中甚至迸出了悲愤的泪光。

“孤如此信任于你,你竟敢勾结奸佞,贪墨国帑,欺上瞒下!你……你太让孤失望了!”

他指着地上那群官员,痛心疾首地怒斥:“你们,都是国家的蛀虫!是朝廷的败类!”

演完一出挥泪斩马谡,萧景珩立刻转向江书晚,脸上已经换上了温和的、带着赞许的笑容。

“江尚书,你做得很好。”

“不畏强权,敢于任事,实乃我大宋栋梁之才。此事,孤全力支持你!务必彻查到底,无论牵涉到谁,都绝不姑息!”

他看着江书晚,语气诚恳得仿佛两人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给朝廷一个交代,给天下一个交代!”

说完,他拂袖转身,带着一股“清理门户”的决绝与悲壮,大步离开了工部衙门。

只留下身后,一群被瞬间抛弃,面如死灰的官员,和被这神转折惊得目瞪口呆的江家人。

江书晚站在原地,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群哭爹喊娘的官员。

她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不是……这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