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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上。

林木站在人们外面,攥紧了拳头。他十九岁,有力气,只能靠补渔网,赚点钱养活母亲和妹妹。

他盯着那艘船。

东海珍珠号。

三个月前,这船的名字跟着一个叫王二狗的人,传遍了汴京,又传到了他们镇上。

出海一次,弄一船东西回来。

以前,这话是说给亡命徒听的。大海会吃人,林木的爹,就是被大海吃掉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招水手。招新水手,没经验也行,只要有力气,签了江氏投资所的心安险,优先上船。

一个工头站在木箱上喊。

林木的心跳了一下。

就是这个。

他挤了过去。

工头看着他,眼神很厉害。小子,你?

我叫林木。他小声说。

出过海吗。

林木摇头。

工头笑了一声,吐了口唾沫。没出过海,你来干什么,知道浪有多高吗,知道碰上风暴船板跟纸一样吗,回家抱你娘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周围的水手都笑了。

林木脸上发热。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母亲抱着他和妹妹在海边哭了一夜,第二天,只等到一片船板。

那个恐惧,让他很多年都不敢靠近海滩。

可他又想起昨天夜里,母亲的咳嗽,和妹妹看空米缸的眼神。

他吸了口气,没吵,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递过去。

我买了心安险。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意外险,一百五十两。

工头的笑停住了。

他接过册子,翻开,看到了上面的印章,和江氏投资所那几个字。

一百五十两。

如果这小子死在海上,他家人就能拿到一百五十两银子。

工头不说话了。他在这码头几十年,见过太多为了钱把命卖给大海的穷人,他们脸上是不要命的疯狂。

但这小子的眼神不一样。

那不是发疯,那是他算计过的决定,是用自己的命给家人换条活路。

七皇子妃真是个神人。工头小声说了一句,把册子还给他。行,你上船,不过从杂活干起,刷甲板搬东西,什么时候吐完了再学爬桅杆。

林木上了东海珍珠号。

船很大,让他这个海边长大的人也头晕。他干的活又脏又累,天不亮就起来,用海水刷甲板,再把货物从底舱搬出来。

船一开,摇晃得让他把东西都吐了出来。

船上老水手们叼着烟杆,看着他的样子,都在笑。

看那小子,还以为大海是捡钱的地方呢。

等见了龙王爷,他那一百五十两抚恤金,不知道够不够买棺材。

林木不说话。他趴在船边吐,胃里难受。可一想到那一百五十两银子,一想到母亲拿到钱后能去看郎中,妹妹能穿新衣裳,他就觉得这点苦不算什么。

他咬着牙,吐完就喝水,继续干活。

他的样子,让那些老水手们渐渐不笑了。

没人教他,他就自己看,自己学。看别人怎么扯帆,怎么在晃动的甲板上走路,怎么看云判断风暴。

他的手很快磨出了泡,泡又成了茧。

一个月后,他们到了南海一个岛。岛上有种香料,很值钱。船长和当地人谈好价钱,水手们开始把一箱箱香料搬上船。

林木扛着一个木箱,汗往下淌。一个老水手递给他一个水囊。

小子,喝口水。你比你爹当年,有出息。

林木一愣,认出这老水手是和他爹同村的李伯。

李伯叹了口气,你爹那会儿,要是有这心安险,也许就不用在风暴天出海了。

林木喝着水,没说话。

回去的路不好走。

一天夜里,海上起了风暴。乌云压着,闪电划破天,浪像山一样砸在甲板上。

收帆。快收帆。船长喊。

一面主帆的绳索被风吹断,帆布在空中乱舞,打到一个水手,眼看就要被卷进海里。

抓住他。

一片乱中,林木离得最近。他想也没想,扑过去抱住了那水手的腿。海水瞬间把他浇透,拉力几乎要把他的胳膊扯断。

拉住。他用尽力气吼道。

几个水手冲过来,把两人拖了回来。

可那主帆还在乱动。

谁去把帆索固定住。工头喊道。

所有人都看着那在空中摇摆的桅杆,风雨里,爬上去很危险。

林木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甲板上那个被救下的水手。他咬了咬牙,抓起一捆缆绳,就朝桅杆冲过去。

小子你疯了。李伯想拉住他,却没拉到。

林木紧贴着桅杆,一点点往上爬。风刮在他脸上,雨水让他看不清。他每往上一步,都感觉自己随时会被甩下去。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活着回去。

他终于爬到了顶,用尽力气把缆绳甩出去,想套住那乱舞的帆布。失败,再来。失败,再来。

终于,缆绳缠住了帆角。他死死地把另一头绑在桅杆上,整个人在风里晃。

当他滑下桅杆,脚重新踩上甲板时,世界都安静了。

风暴,过去了。

天边,亮了。

没有人说话。所有老水手都看着这个年轻人,眼神里没有了笑,只有敬畏。

工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你有种。

三个月后,东海珍珠号回来了,平稳地进了码头。

林木拿到了他的工钱。

十五两银子。

林木握在手里,烫得手指发疼。

他跑着回了家。

他跑得很快,脚下的破草鞋快要飞起来。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自家那个破院门前,站着两个瘦削的人影。

娘的背,比三个月前更弯了,妹妹身上的旧衣裳,膝盖处多了一块补丁。

心口一酸。

“娘。”

林木冲到跟前,声音嘶哑,直接把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塞进了娘的手里。

“我回来了。”

他声音沙哑,喉咙里堵着东西。

娘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钱袋,眼泪先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粗糙的布面上。妹妹林小草从门后探出头,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那个钱袋,又看看哥哥被海风吹得又黑又糙的脸,不敢出声。

林木没多解释。

他把身上那个打了补丁的包袱放下,转身就走出了院子。

“儿啊,你干啥去?”娘慌忙喊道。

“去镇上。”林木头也不回。

他的步子很稳,脊背挺得笔直,三个月的海上生涯,风浪把他骨头缝里的怯懦都洗刷干净了,只剩下被盐水浸泡过的坚硬。

半个时辰后,林木回来了。

他左手拎着一条还在甩尾巴的活鱼,右手扛着一扇油亮的肋排,身后还跟着个扛着布匹的小伙计。

“林大哥,布给您放哪儿?”伙计满头大汗。

林木指了指堂屋的桌子。

一整匹靛蓝色的棉布,就那么被放在了黑乎乎的旧木桌上,蓝得晃眼。

林木的娘捂住了嘴。

镇上的人买布,都是用尺子一寸一寸地量,扯个三五尺给孩子做身新衣裳,就够心疼半年的,一整匹布,那是逢年过节布庄老板才舍得摆出来的。

“娘,给您和小草做几身新衣裳,别总穿带补丁的。”林木把肉“哐”地一声放在灶台上,溅起几点油星。

娘摸着那光滑的布料,手还在抖。

林小草跑过来,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又飞快地缩回手,眼睛亮得跟天上的星星一样。

林木看着她们,心里那团棉花终于化开了,暖洋洋地流遍四肢百骸。

这还没完。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递给妹妹,“去,买糖葫芦,买两串。”

然后,他走到院门口,对着街角探头探脑的邻居们喊了一声:“晚上都来家里喝鱼汤!”

整个下午,林木家的小院就没清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