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张嘴轻轻含住那颗糖。
甜味在舌尖缓缓化开。
她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杨清妍柔软的头发。
“谢谢妍妍。”
堂屋里的黎康军听见外面说话声渐渐没了，只剩下零星的轻语，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问：“外头咋回事？刚才叽叽喳喳的，出啥事了？”
周淑芬扶着周丽雅站好，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心疼。
然后她悄悄冲她使了个眼色，眼神示意她别提刚才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提高嗓门朝屋里喊：“亲家公，没事儿！就是个熟人来问个路，说两句话就走了，我们再聊会儿就进去。”
黎康军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他看不见，但听得出来。
周淑芬的声音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他便放心地，继续靠着火塘边的竹椅，将双手伸向跳动的火焰，暖着手。
柴火噼啪作响，火星子偶尔溅起。
周淑芬看着周丽雅把甜汤一口一口喝完。
她拿过一张干净的纸巾，轻轻擦掉她嘴角的一点水痕。
“行了啊，别再闷闷不乐了。”
“明天咱就去宁城，你得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港城念书了。”
她拉着周丽雅的手，认真地说：“想买什么就跟妈说，妈现在虽然没法给你摘星星，但凡能用钱买到的，一样都不落下。”
周丽雅一听到回港城念书，眼睛立刻亮了。
她原本还以为妈妈会让她在宁城继续读下去呢。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她在那边也勉强适应了课程和节奏。
她一把拽住周淑芬的衣角，小手用力得几乎要掐进布料里。
“妈，我以为你真要留我在这儿呢！我都做好准备再熬一学期了！”
周淑芬瞅着女儿那副又蹦又跳的样子，心里酸酸的。
她轻轻点头，指尖拂过女儿微乱的发丝。
“港城学校好，教学资源足，老师也用心。咱家现在也缓过劲来了，日子一天比一天踏实，自然得让你回去好好念书。”
她顿了顿，目光深远地望向窗外渐暗的天光。
“将来考个大学，学你喜欢的专业，干自己想干的事，才不亏这一生。妈妈不想你将来回头，觉得当初错过了什么。”
黎花晨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
她将水杯轻轻递到周淑芬手中。
“淑芬，去宁城的票买好了没？我再给你包点吃的、点心要不要？路上时间长，孩子们饿了也能垫垫肚子。”
周淑芬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票买了，明早五点半的车，时间紧，得早点动身。吃的不用带太多，火车上啥都有，餐车也卖饭，干净卫生。倒是你、二哥，别太拼。”
她抬眼看着黎花晨，语气认真起来。
“厂子和店铺的事，量力而行。人一累垮了，啥都没了。身体要紧，别等出事了才后悔。”
“你安心去吧，我们心里有数。”
黎花晨笑得温和，眼角泛起细纹。
她伸手理了理周淑芬肩上的衣领，又低声叮嘱道：“你带着丽雅和妍妍，路上盯紧点，尤其是两个小丫头，活泼归活泼，可别一撒手就跑没影儿了。火车站人多眼杂，万一走丢了可怎么办？”
周淑芬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应下，忽然想起坐着的黎康军，便扬声朝门边喊道：“亲家公！明天我和丽雅、妍妍去宁城，等您那介绍信一办妥，就让我二哥护您过去，先在宁城歇两天，适应一下环境，再去港城看眼睛。”
堂屋里传来一声沉沉的应答。
“我知道了。你们路上多小心，天冷，别让孩子冻着。到了记得给我们捎个信儿，报个平安。”
“嗯，成！”
周淑芬应得干脆。
黎康军的身份证明拖了阵子。
手续复杂，层层审批。
当初因为战乱时期资料遗失，再加上他早年迁居频繁，户籍档案残缺。
光是核实出生年月就费了不少功夫。
好在秦文宇接了这活儿。
他是市公安系统的老熟人，人脉广，办事稳，答应帮忙后就没再推脱。
最近听二哥说，材料已经送进审批流程，估计再有几天就能有准信儿了。
周淑芬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第二天清晨。
天还蒙着灰蓝色的雾，周淑芬就带着俩孩子悄悄出了门。
清晨的风带着湿意，吹得人脸颊微凉。
但丽雅和杨清妍却兴奋得睡不着，一路上叽叽喳喳。
终于，她们登上了开往宁城的火车。
车厢里人声喧嚷，煤炉的气味混着茶水的香气飘荡在空中。
绿皮火车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启动。
周淑芬把两个孩子安置在靠窗的位置，细心地帮她们盖上毯子。
郭振义早就等在宁城火车站的站台上了。
大清早的，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目光不停地在出站口来回扫视。
他个子高，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杨清妍一出站口，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顾不上行李，小短腿噔噔地往前跑。
她直接撞进郭振义怀里，仰起小脸。
“郭伯伯！我可想死你啦！一天不见，我都快想成相思病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的。
郭振义被她这古灵精怪的小样儿逗得直乐。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故意板起脸。
“妍妍，这话你从哪儿学来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才多大，就懂相思了？”
他之前跟周淑芬闲聊时就嘀咕过。
这孩子说话文绉绉的，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能说得出来的。
两人都怀疑，这小姑娘怕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千金，小时候走丢了，流落民间。
要不然，哪有六七岁的娃，能随口引用古诗，还说得头头是道？
可这一年多，连一张寻人启事都没见着。
他们也急得干瞪眼，整日里茶饭不思。
可杨清妍太小了，过去的记忆，压根儿就一片空白。
不过那些话，肯定是家里人天天念叨。
她听多了，耳濡目染，便不知不觉刻在心里了。
“郭伯伯，这句话错了吗？”
杨清妍歪着头，眼神清澈认真。
“我以前总听见有人这么说，还老有人拉着我的手念，我就记下来了。”
她的声音稚嫩，带着几分不确定。
“对对对！妍妍说得太棒了！”
郭振义眼睛一亮，激动得声音都微微发颤。
“这句就是我家祖传的暗语，外人根本不知道！”
他一把把她抱起来，高高举起。
“走，咱回家！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