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芷转头对沈存濮说道。
沈存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母亲,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犹豫。
但最终,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等确认沈存濮真的离开了,苏清芷才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你真不想活了?”
苏清芷忽然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他才十七岁,肩膀还没长宽,就要背起整个家的担子。”
她目光直视着苏蔓青浑浊的眼睛。
“你要是走了,留下他一个人,他得养弟弟妹妹,得下地干活,得四处求人借钱买药,得忍受村里人的冷眼和嘲笑。”
“他还是个孩子,却要像大人一样扛起重担。你以为他不怕苦吗?他怕,但他更怕失去你。”
“就算你干不了活,挣不了钱,哪怕你只能躺在床上,你也得活着。”
苏清芷的声音低沉却坚定。
“家里有个主心骨在,他才有底气去拼,去闯,去想办法养活你们所有人。”
“可你现在这样,等于亲手把他推到了悬崖边上。”
苏蔓青始终僵硬的面部肌肉突然抽动了一下。
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她深陷的眼角缓缓滑下。
苏清芷看着她,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你知道吗?你儿子为了请我来,跟人家做了交换。”
“他答应替人家干一个月的活,从早到晚,挑水、劈柴、搬砖、挖土,像牛马一样被人使唤。”
“不管我的药有没有用,他都得把活干完。他说,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想放弃你。”
“你说你不在乎生死,那是你的选择。”
苏清芷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你付出的这些,是不是值得?”
“你要是真不在乎,那就继续躺着等死,谁也拦不住你。”
“但你要是还有一点心,还有一点做母亲的念头,就该为你儿子,给自己争一口气,哪怕只是一点力气,也别让他白白受罪。”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炸响在苏蔓青死寂的心湖之上。
她原本空洞的眼神猛地一震。
泪水依旧在流。
那一瞬间,她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
她不是一个人,她是一个母亲。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声音发颤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清芷。”
苏清芷没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苏明珠……是你什么人?”
苏蔓青的声音沙哑而微弱。
苏清芷也愣了,眉头微微一蹙。
“她是我妈。”
苏清芷回答得干脆。
苏蔓青撑着身子,动作迟缓而吃力。
苏清芷见状,赶紧上前一步。
“咳咳……我叫苏蔓青……”
她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你妈……咳咳……有没有跟你说过我?”
苏清芷听到这名字,脑中忽然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
苏明珠当年去上海念书时。
有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叫苏蔓青。
两人同住一个宿舍,形影不离。
苏家是做旗袍的世家,闻名十里洋场。
苏蔓青从小在绣坊长大,耳濡目染,六岁就开始学裁缝,十岁就能独立完成整件旗袍。
……
“我妈提过您。”
苏清芷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与敬意。
“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您。”
苏蔓青一把攥住苏清芷的手。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妈是不是也被下放了?她现在在哪儿?”
苏清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她一边安慰着,一边把这两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母亲如何病重。
如何在风雨交加的夜里闭上双眼。
如何被草草安葬在村外那片荒坡上。
听到苏明珠已经过世。
苏蔓青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身子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
苏清芷赶紧从空间中取出灵泉水。
熟练地倒出一小瓶盖,小心翼翼地将水喂进她口中。
灵泉水清澈透明,泛着淡淡的光晕,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没想到还是晕了……
苏清芷望着昏迷不醒的苏蔓青,一时有些无措。
就在这会儿,她忽然注意到。
苏蔓青的身上开始冒出些黑乎乎的东西。
那些黑斑越来越多,顺着她的脖颈、手臂、脸颊慢慢溢出,像是体内积压多年的毒素正被强行逼出体外。
跟她上回的情况差不多。
当初她自己服用灵泉水时,也经历了这样的排毒过程。
她这才松了口气,心里也踏实了些。
至少,说明灵泉水起作用了。
外面突然传来沈存濮的声音。
“妈,你还好吧?我刚回来就听说你又不舒服了。”
苏清芷也没瞒他。
“你先进来吧,别站在外面喊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存濮大步跨进屋里。
他心头猛地一紧。
“你给我妈吃了啥?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变成这样?”
苏清芷站在一旁,并没有躲闪。
“我给她喝了一点特制的药水,是试效的方子……没想到药力发作得这么快,反应也比预料中剧烈。”
沈存濮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
眼下看着母亲这副模样,一下子蔫了,手也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也许,真的没希望了。
就在这死寂般的沉默中,床上的苏蔓青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我这是……咋了?头……怎么这么轻?”
“妈!你醒啦?”
沈存濮猛地抬头,“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苏蔓青微微点头,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明。
她隐约猜到,刚才苏清芷端给她的那碗水绝非寻常茶水。
但她没有点破,只是默默将这份感激与疑惑记在心里。
她看着一脸关切的儿子,嘴角缓缓扬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小睿,这位是苏清芷,是明珠姐的女儿。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妈总跟你提的那位江城的好姐妹。”
沈存濮一愣,眼神在苏清芷脸上来回打量了几遍。
“是您以前常提的江城那位苏明珠阿姨?就是那位医术高明、写信总捎带着糖果和小玩意儿来的?”
苏蔓青笑了笑。
“对。就是她。你先去忙吧,我和念念说会儿话,有些事,也该好好聊聊了。”
沈存濮见母亲神志清醒,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那您别累着,有事叫我。”
随后便转身出了屋子,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相视而坐。
等确认沈存濮走远,苏蔓青才缓缓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