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逢时显然也没料到铁心会如此直接且大方地邀请。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锻器宗确实实力雄厚,尤其对她目前的情况针对性极强。
但是,她微微沉吟片刻,迎着铁心期待的目光,缓缓开口,语气恭敬:“多谢铁心师姐厚爱,更是多谢青炎长老抬爱。
锻器宗之名,如雷贯耳,师姐所许条件,于逢时而言确是莫大机缘,令人心动不已。”
她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逢时散漫惯了,且自身功法与五行之秘上有许多未明之处,需一些时日梳理沉淀。
不知……,可否允我一段时间考虑?”
“待逢时理清自身道途,若届时师姐与宗门仍愿接纳,逢时必亲自前往锻器宗拜会。”
她这次没有之前拒绝桑晨那么直接。
既表达了感谢的尊重,也给自己留下了充足的回旋余地对未来的选择空间。
铁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
但很快便释然。
她孤身一人,无丹药却能筑基成功,这五行灵根,于旁人来说是幸事又是累赘。
可她却能很好的将之糅合,五种不同属性的灵根切换的如此丝滑。
她是目前为止,第一人。
这样的人物,有自己的傲骨与想法,确实强求不得。
她能看出陆逢时并未虚言推诿,而是确实需要时间考虑清楚。
“也好。”
铁心爽朗一笑,不再纠结于此,“既然如此,我便在锻器宗静候佳音。不过在秘境答应过你的事情,我铁心一直记得。
芥子袋打造好后,我便传讯与你,如何?”
说着,手心已多出一块赤红色令牌来。
“这是我锻器宗的令牌,你拿着,凭此令牌可直接来锻器宗寻我。”
令牌是一种罕见的铁器打造而成,刻有锻锤与火焰纹路。
“多谢师姐。”
陆逢时这次没有推辞,郑重接过令牌。
这时,付兴凯已经将在秘境中收获的一些材料分给陆逢时。
有好几种,都是可以打造武器的好料子。
青炎长老左瞅瞅右看看,知道陆逢时没有芥子,手中竟然只有一把桃木剑,立刻道:“小友这些材料倒是极合适打造兵器。
老夫看小友现在也没有一把趁手的法器,不如这些材料交给我们锻器宗,一定给小友弄出一把趁手的。”
陆逢时本来就有这个意思。
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青炎长老这么说,她自然是欣然应允。
“如此,那就多谢长老。”
寒暄过后,众人开始各自散去,处理伤势,清点收获,与同门汇合。
殷无赦撇了撇嘴,道:“锻器宗这一招还真是厉害,直接就将人拉拢了。”
虽然人家没有立刻答应。
可好感度是已经刷的足足的。
若是真要选的话,那肯定是第一个就考虑他们锻器宗啊!
还别说,殷无赦这张嘴,说出了在场几个长老的心思。
等他们从自己弟子嘴里得知,陆逢时这个散修特殊灵根后,还没来及拉拢,就被锻器宗捷足先登了。
好在陆逢时拒绝。
不然一旦等她长成,便是这宗门的一大助力。
不过话说回来。
她拒绝了,就证明他们这几个宗门还是有招揽机会的。
桑晨和石漱寒过来道别。
目光微不可察的在陆逢时身上停留了一瞬。
最后还是开口邀请:“陆师妹,有空可来玄霄阁做客,我们随时欢迎。”
殷无赦又撇嘴:“又来了一个。
哼,不过就是五行灵根,竟引得他们纷纷上前拉拢。”
能不能成气候,还不一定呢!
桑晨这一开口,铁心就记起来,陆逢时是桑晨邀请过来的。
也就是说,他们认识的比自己更早,之间的拉扯肯定也是比自己更早。
她一高兴,给忘记了。
于是歉意的走过来:“桑师弟,刚才真是太激动了,抱歉!”
都是聪明人,铁心说什么桑晨怎会不知。
他摆手道:“都是爱才之人,我当时的确也有邀请陆师妹,不过她并未答应,那你开口便不算坏了宗门规矩,不用如此的。”
陆逢时适时:“总之多谢你们厚爱,今日在此别过,后会有期。”
“告辞!”
“告辞!”
其他几个宗门陆续演武场离开。
殷无赦在离开前,勾唇看向陆逢时离开的方向。
有趣!
等他回去将这次秘境之行处理好,或可会会她。
陆逢时和赵启泽来到先前下榻的迎客来客栈,修整一番,待灵力恢复的七七八八,才骑马往余杭郡方向骑行。
这次不赶路,也就不必那么匆忙。
在四月初八,他们到达了新乡县,赵启泽道:“墨卿科考应该已经结束了,等待放榜,不如我们去开封与他汇合,或能一起回乡!”
听到赵启泽的提议,陆逢时勒住马缰。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悠长,秘境中的生死搏杀,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她微微沉吟。
去开封吗?
裴之砚科考结束,无论中与不中,都算完成了一桩大事,确实值得一聚。
还有就是陆大根和杨氏说的那事。
正好可以去京都,若那个当铺还在的话,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原主亲生父母的线索。
秘境之行,她的修为又有精进,去京都找寻线索,也更有把握。
是时候尝试追寻一二了。
“好。”
陆逢时抬起头,对赵启泽微微一笑:“好,也不知他考得如何,若他能高中,我们也能第一时间为他庆贺。”
她答应得爽快,理由也充分,并未提及自己追查身世的打算。
赵启泽见她同意,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那太好了,我们加快些脚程,估计再有个两日便能抵达开封府!”
两人调转马头,不再南下,而是折向往东,朝着开封府的方向而去。
在四月初十傍晚到达开封。
因为是临时改变行程,他们的过所未曾批注此次行程,恐会有些麻烦。
城门口盘查果然严格。
轮到他们时,守城兵士仔细核验过所,见其上并无入京记录,顿时起了疑。
“嗯,环县的过所?缘何来到开封?”
兵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风尘仆仆的二人。
赵启泽正待解释,陆逢时却悄然捏了个极为简单的法诀,上面的过所顿时产生变化:“军爷,您再看看。”
士兵拧眉不耐,“我瞧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个字被兵士咽了回去,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上面的过所目的地竟然就是开封。
莫非刚才真的眼花了?
“军爷明鉴,我们是余杭郡人士,来京城寻亲的,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再看这姑娘神色坦然,赵启泽也是一副书生模样,不似歹人,便挥了挥手:“既然是寻亲,若是到了时间,记得去衙门补办,进去吧!”
“多谢军爷。”
陆逢时微微颔首,与赵启泽牵马步入这座名动天下的都城。
一进入城内,真正的繁华才展现在眼前。
宽阔的御街足以容纳十数匹马并行,街道两旁酒肆林立,旌旗招展。
茶楼、酒肆、肉铺、公廨……鳞次栉比。
绫罗绸缎、珠宝香料、各色小吃……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有衣饰华丽的富家子弟,有匆匆而过的官吏、有大声叫卖的货郎、亦有来自异邦的胡商,奇装异服,颇为醒目。
“天子脚下,果真不同凡响。”
赵启泽觉得余杭郡府城已经很是繁华,但与这都城相比,仍旧有些逊色。
陆逢时亦觉新奇。
她虽心境淡然,但如此人间盛景确实少见。
不止如此,她还敏锐的感知到这座都城下方隐隐流动的磅礴地脉和无处不属于王朝中心的特殊气运。
与纯粹的灵气不同,另有一番威严。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墨卿。”
赵启泽收回目光,说道:“科考期间,各地学子多聚于贡院附近或同乡会馆。我们可先去那边打听。”
“他不会在这里。”
“啊?”
赵启泽道,“你怎么知道?”
难道是感知出来的?
不可能啊,开封府这么多人,即便知道他的气息,这么多人她也不可能精确感知到的。
“来京都这么久,吃穿住行,都需要银钱,他带的钱不多,御街这边的客栈这么贵,怎么可能住在这里。”
陆逢时道,“先去同乡会所。”
赵启泽点头:“也对!”
两人牵着马,终于在天色完全黑透前,在城东的余杭会馆中打听到了裴之砚的线索。
得知裴之砚并未住在这里,而是租住在了隔了两条街的一处小院里,与另外几个同窗好友合租,图个清静。
在他们要踏出会馆时,忽然有几个学子的议论声传入陆逢时耳中。
“你们听说没有,今年的新科状元死了!”
“这自然是听说了,真是可惜了,还未受职竟然就这么死了。”
“是啊是啊,能考取状元,是多光宗耀祖的事,这位状元郎,是真没福分呐。”
陆逢时也是没想到,一进开封府听到竟然这个消息。
新科状元死了?
那今年科考的名次,怎么办?
按照地址寻去,那时一座小巧整洁的院落,此时院内正屋亮着温暖的灯火。
赵启泽上前叩响门环。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开门之人,正是裴之砚。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衫,身形似乎清瘦了些,但眉眼间的书卷气更浓。
目光先是落在赵启泽身上,待看清落后两步的陆逢时,眼中明显一愣,继而是可见的惊喜!
“明润?阿,阿时?!”
他的声音因惊讶而微微提高,目光在陆逢时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但他很快克制住,侧身让开:“快请来!”
关上门后,又快速上前两步,问道:“你们怎么来开封了?何时到的?一切可还顺利?”
不过刚问完,就已经来到正堂。
屋内走出两名同样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是谭少杰和柳明宇。
互相介绍见礼,便识趣地借口温书,将正堂的留给他们三人。
在正堂坐下,赵启泽先开口简略说了他们这次的秘境之行,言明是途经此地特来寻他一起归乡。
秘境的凶险他并未多提,只道一切平安。
裴之砚仔细听着,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安静坐在一旁的陆逢时。
她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人高了些,又瘦了些,气息更加沉静内敛,偶尔抬眼时,眸光清亮,好似天上的星辰。
他心中有许多话想问。
想问她是否安好。
想分享这次科考之事。
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只是化为一句:“一路辛苦了吧?我去沏茶。”
语气是惯常的温和。
还比平时多了几分急促和关切。
只是这些,陆逢时没注意到,她只是道:“官人不必忙碌了。”
这声官人。
让两个男人心思各异。
赵启泽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随即道:“你们夫妻久别重逢,定是有许多事情说。这样,我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明日再来寻你们。”
陆逢时:“……”
她立马反应过来,赵启泽不会让她今晚就在这里睡吧?
这多不好。
毕竟是裴之砚和好友合租的地方。
而且,她和裴之砚真没这么熟。
住一起,多尴尬呀。
可裴之砚却一口应下,并起身送赵启泽出去。
门扉轻轻合上,将院外的喧嚣隔绝在外。
正堂内一时间只剩下陆逢时与裴之砚两人,空气有些凝滞,只有桌上油灯灯芯偶尔爆出轻微噼啪声。
方才三人不觉得。
此刻便有些尴尬和疏离悄然弥漫开来。
裴之砚显然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目光落在陆逢时带着风尘之色的衣摆上,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一路奔波,定然辛苦。
我先去给你打些热水来,洗漱解乏。”
他说着便要转身。
“官人。”
陆逢时出声叫住他,“不必麻烦了。我,我其实……”
她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我随赵兄前来,一是来看看你科考是否顺利,二也是途经此地。
住宿之事,我另寻客栈便是。”
“住在此地,恐打扰你和同窗读书。”
为了裴之砚在同窗面前的面子,她刚才没有同赵启泽一同离开,但她住在这里确实有些不适。
起码,她觉得会让那两人尴尬。
裴之砚脚步顿住,转过身来。
灯火映照下,他的面容清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