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止尚不知情,气恼的声音从布袋里传出。
“你家主人谁啊?”
“他妈的中邪了,请人一见的方式这么邪儿门。”
谷羽也不睬他,同其他手下下令:“绑起来,带回去。”
双手被反捆在身后,黑布袋罩着头。
视线受阻,唯有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轮轧过石板路的声响,从马车外传来,清晰无比地飘进耳内。
身子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可以感知到先是直走了一段路,然后是右拐,直走,再左拐......
甭管怎么拐,总之是朝着皇宫的方向去的。
江箐珂与江止背靠着背坐在马车里,紧捆住的双手开始小心翼翼地给对方解绳子。
小动作刚开始没多久,冰冷的剑鞘就隔在了两人双手之间。
谷羽似乎尚不知晓他二人的身份,说起话来,语调也冷硬许多。
“劝二位道长安分点儿,否则,直接剁了你们的手。”
江箐珂怕江止受罚吃苦头,便夹着嗓子好声相求。
“你家主人有事,请我一人去便可,不如放了我师兄。”
谷羽声色高冷道:“少废话!我家主子说见二位,那就是二位,一个不能少。再多嘴,舌头给你们割了。”
“......”
半炷香不到,江箐珂与江止便被带入了东宫。
也不知是东宫的何处,江箐珂和江止被按跪在地上,周遭安静了良久,直到门吱呀而开,有脚步声伴着龙涎香从身边经过。
“殿下,两个造谣的道士,属下找到了。”
谷羽恭声同李玄尧将事情的经过禀报了一遍。
“属下也是运气好,问了几处,正好遇到一个小县城的官吏说见过这两位小道士,说他二人要来京城,还给办了两份通关文牒给他们。”
“于是,属下便连忙带人回京城四下寻问,最后在一家小客栈,找到了二人。”
言毕,江箐珂头上的黑布袋子被人扯掉,连带着那顶遮颜的帷帽也被一同扯了下去。
眼前骤然一亮,通明的灯火刺得江箐珂睁不开眼睛。
她将头压得很低,微微眯着眼,过了片刻,才适应殿内的光线。
怯怯抬眸,她朝身前瞧去,不出所料地与李玄尧那锋锐森冷的眸子撞个正着。
四目交错,江箐珂像是被李玄尧的眼神烫了一下,隐隐抽痛。
而李玄尧似乎早有预料似的,从容平静,脸上并未任何情绪变化。
一旁的谷羽看清江箐珂的脸后,倒是惊诧惶恐起来。
“是太子妃?”
谷羽立马下跪请罪。
“不知是太子妃,刚刚属下多有得罪,还请太子妃恕罪。”
转头看向江止,谷羽立刻上前,扯掉他脸上的胡子,疼得江止呲牙咧嘴地喊痛。
“江大公子?”
江止咬着后槽牙,没好气地冲谷羽凶道:“你他妈的下手轻点会死啊?”
言落,他懒洋洋地跪坐在地上,歪着头,表情颓丧,一副任杀任剐的架势倒像个无良道士。
事到如今,江箐珂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目光收回,江箐珂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自己主动逃离京城的,现在又自己主动回京城,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很可笑。
面子没挂住,这下碎了一地。
刚来京城第一天就被抓,她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埋了算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那孙悟空,永远飞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一样,不管怎么折腾,最终还是会被压在五指山下。
可问题是她被抓受罚不要紧,倒是要连累阿兄江止了。
李玄尧乜了眼江止后,同谷羽挥手示意。
谷羽领命,拖着江止,欲带离书房。
江箐珂怕李玄尧降罪于江止,立马又抬头替江止求情。
“都是我的错,不关阿兄的事。”
“要罚要打要杀,都冲我一个人来。”
江止闻言,拖着语调,慢声道:“满满,用不着求。阿兄既然当初答应你,便没怕过这一天。”
李玄尧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江箐珂的脸上,压根不在意江止刚刚说了什么。
他挥手朝谷羽示意,让他快点把闲杂人带走。
房门紧闭,偌大的书房内,终于只剩李玄尧和江箐珂二人。
江箐珂又低垂着头跪坐在那里,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沉默和微妙的情愫在烛光中流淌。
不知是不是李玄尧那自身所带的压迫感,还是她心虚、心怯,江箐珂只觉得房内的氛围有些压抑,连带这空气都有了重量似的,压得人不敢大喘气。
良久,一声叹息从头顶传来。
江箐珂抿着唇,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李玄尧。
目光再次对视的那刹那,不知为何,一股酸涩突然在胸腔弥漫开来,迅速漫至喉间,冲得她眼底发酸。
想他,是真的想他。
想得一见到竟然想哭。
唇瓣轻颤,江箐珂偏头看向别处,倔强得不想让李玄尧瞧出她泛红的眼。
可她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以前父亲和夫子拿戒尺打她时,她哼都不带哼一声,更别提流眼泪疙瘩了。
可自从遇到她的夜颜,眼泪就成了不值钱的东西。
湿热顺着眼角滚落,江箐珂只好又低头遮掩。
可惜双手还被绳子捆在身后,根本无法抬手擦去痕迹。
衣料窸窣,余光里的那个人终于起身,踱步走到她的身前。
微凉的手背蹭过她的面颊,抹去了那一行痕迹。
江箐珂抬头去看他。
李玄尧则俯身蹲下,迎合她的视线高度。
可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模糊了李玄尧的那张脸。
为什么夜颜要是李玄尧呢?
如果不是,该多好。
她有嫁妆,可以养他。
她有江家军,可以护着他。
她有好马,可以带他畅游山河万里。
可惜,他却有江山社稷和使命要去守。
李玄尧打了手语,江箐珂没看清,眨了眨眼,挤出盈在眼里的泪水。
她抽了抽鼻子,哑声问:“你刚才比划什么,我没看清。”
【为什么又回来了?】
江箐珂沉默不语。
主要是没脸答。
李玄尧手语又问。
【是因为担心我?】
江箐珂点了点头:“担心天降谶语害你失势,便想着回来看到你顺利登基后再走。”
双色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江箐珂的脸上,一寸寸地熨帖着每寸肌肤。
李玄尧唇角一勾,适才的森冷锋锐早已荡然无存。
在江箐珂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卸下一身防备,满眼温柔的夜颜。
【既然担心我,为何还要走?】
李玄尧红着眼看她。
【就一定得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