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孩子,就这么嫁过去,给人当佣人使唤?
连最基本的工作和住所都被夺走,天天看人脸色过日子?
更憋屈的是,她和焦诚安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对,让叶辞霜在顾家处境更艰难。
连看女儿一眼,都要小心翼翼。
要说心里对叶辞霜没怨气,那是假的。
她怨她不听劝,怨她一根筋地往火坑里跳,可更多的,是心疼,是自责。
叶辞霜听着舅妈一顿数落。
心里清楚,自己当初是真的伤了舅舅舅妈的心。
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回。
上辈子,那阵子她确实像中了邪,一门心思要嫁给顾振兴。
可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等她醒悟时,一切都已太晚。
中间的焦诚安最难受。
他不想看到妻子生气,也不忍心看外甥女受委屈。
一头是陪他吃苦半辈子的老婆,
一头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外甥女。
他替姜云花解释。
“辞霜啊,别怪你舅妈。她就是嘴上不饶人,心里最疼你。”
“听说你嫁人,气得让我拿绳子把你绑住,死活不让你走。”
他说这话时,眼角微微发红。
“那晚她坐在灶台边哭了一夜,饭也不吃,就念叨着‘这丫头傻,嫁过去要吃苦的’。”
“唉……要是知道你婚后这么遭罪,就是捆着你,我不会让你跨出这个门。”
姜云花一听,翻了个大白眼。
“你瞎感慨啥?”
她一边抓着老母鸡的翅膀,一边翻着白眼。
“她听得进去?你当她是小时候那黏人精了?”
“她要不是自己拎不清,能落到今天这地步?”
“她要是铁了心要当王宝钗,上山挖野菜,你拦得住吗?”
她越说越气,手里的鸡都差点挣脱出去。
亲戚朋友面前,谁说叶辞霜一句不好,她都能跳起来骂回去。
可在自家人面前,她说重话,也是为了敲打她长记性。
可焦诚安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又是心疼又是后悔,
她当场就不乐意了,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你是不是嫌我还不够难听?”
焦诚安一听她这脾气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顿时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默默转身,拿起扁担去井边打水。
姜云花正抓了只老母鸡在院子里准备烫水拔毛。
叶辞霜一溜烟跑过去,贴着她撒娇。
“舅妈,之前是我不懂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吧。”
小微也学着她的样子,搂住姜云花的胳膊。
“舅奶奶,你也别生我妈的气啦。”
小丫头才六岁,说话奶声奶气的。
“走开走开,大的烦人,小的也闹腾,别在这捣乱!”
姜云花嘴上凶,手上却放轻了力气,生怕碰到孩子。
“没瞧见我正忙吗?这水滚烫的,要是溅你们身上可不关我事啊。”
姜云花真是拿叶辞霜没法子。
她又气又心疼,可脸上还得绷着,不能轻易认输。
她只好把洗鸡的盆往边上挪了挪,转过头不去看她们。
怕再看一眼,心就彻底软了。
叶辞霜眼眶立马就红了。
在她心里,舅舅舅妈跟亲爸妈没啥两样。
他们平时是会骂她,可再怎么骂,心里始终把她放在第一位。
她把头轻轻靠在姜云花肩上,一滴滚烫的热泪顺着她的脖颈悄然滑落。
那滴泪,像火种一样,烧进了姜云花的心里。
姜云花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叶辞霜的背。
“哭啥呀哭,咱们焦家的姑娘,流血流汗都行,就是不能轻易掉眼泪。眼泪是软弱的开始,你要是哭了,别人就更瞧不起你了。再哭,今晚的板栗烧鸡就别想吃了。那一锅可香着呢,汤汁都炖进去了,你不馋?”
“舅妈烧的板栗鸡,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饭。”
叶辞霜抽了抽鼻子,却带着一丝笑。
“小时候我只要不开心,你就端一碗来,我吃一口,眼泪就止住了。你说,饭菜能治百病,尤其是你的菜,比药都灵。”
姜云花瞪她一眼,眉梢却不再紧锁。
“嘴倒是甜,哄人都不用打草稿。可还不是被人捏着鼻子欺负,连个屁都不敢放。当初顾振兴当着亲戚的面数落你,你连头都不敢抬,现在倒想起来要离婚了?”
“舅妈。”
叶辞霜忽然正经起来,目光沉静而坚定。
姜云花心里一紧,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她一把把站在一旁发愣的焦诚安拽了过来,拉到叶辞霜面前。
“辞霜,是不是有啥事想跟我们说?你别憋着,咱们是一家人,天塌下来也有你舅你舅妈顶着。”
叶辞霜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鼓劲。
“我要跟顾振兴离婚。”
姜云花和焦诚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他是不是真和秦云莉勾搭上了?”
叶辞霜苦笑一下。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
她能想象,舅舅舅妈心里得多难受。
她紧紧握住姜云花的手。
“不是因为他们,舅妈,真的不是。是我自己想明白了。人生不止婚姻这一条路,我不是非得守着一个不在乎我的人过一辈子。我不该把青春、把日子都耗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不值得,也不公平。”
姜云花反手把她手攥得更紧。
“能醒悟就好,辞霜,现在还不晚。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日子可以重新活。不管你选哪条路,是重新嫁人,还是一个人过,舅和舅妈都站你这边,永远都站你这边。”
她想了想,忽然扭头对焦诚安说:“你去问下,那两头肥猪能卖几个钱。价格别急着定,先探探行情。还有,赶紧骑车去把焦雨两口子叫回来,这事得家里人都知道,得一起商量。”
叶辞霜愣了,猛地抬头。
“舅妈,猪不是正长肉的时候吗?再养两个月,起码能多卖两百块。这时候卖,不划算啊。你们辛辛苦苦养了半年……”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眶再次红了。
“让你管那么多?”
姜云花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她转过头,继续不紧不慢地交代焦诚安。
“猪已经卖了,价钱也还算公道。猪圈那边我也让村里的后生帮着拆了,省得留着碍眼。咱现在手头宽裕了点,就给这两个不省心的大小‘白眼狼’盖个小砖房,让他们以后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顿了顿,眼神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