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荒原。
江闻铃寻了处背风的断墙,指尖捏着那片白叶草伴生花花瓣。
毒录中写:蚀骨草毒需伴生花引毒,运功逼毒时需忍受骨缝焚痛。
他想起夏侯夜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焚骨香……
原来之前交手时,自己占尽优势,却总在最后关头败下阵,是这毒与香的勾结,早把他的内力折去了大半。
江闻铃咬着牙将花瓣塞进嘴里,苦涩的汁液瞬间漫开。
他依着书中记载盘膝而坐,掌心抵在丹田处运功。
刚一催动内力,蚀骨的痛感就从四肢百骸涌来,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他的骨缝。
他闷哼一声,额角的冷汗滴落,砸在沙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过往被拐进黑市的记忆突然翻涌。
那时他也是这样,蜷缩在冰冷的铁笼里,忍受着人贩子的鞭打,却连哭都不敢大声。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孩子。
他要护住温照影,要斩断这些令他惧怕的过往,这样,才有资格成为她的选择。
剧痛越来越烈,江闻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他感觉内力在经脉里冲撞,每走一寸都像要把经络撕裂。
可一想到幼时雨夜温照影执伞的模样,又硬生生咬着牙挺了过去。
她当时弯下腰,把伞递给他,他甚至不敢去碰她。
温照影于他,从来都不是寻常的牵挂。
她是他里唯一的白月光,
是他在泥泞里挣扎时抬头看见的皎洁,
是他连肖想都觉得是亵渎的存在。
他从不敢用过往的情愫去束缚她。
他甘愿为了她,把自己放在这蛮荒之地,忍受骨缝焚痛。
他拼了命想掩盖的过往,偏偏有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张口,一口黑血喷在沙地上,带着刺鼻的腥气。
紧接着,积压在体内的滞涩感骤然消散,内力像冲破闸门的洪水,顺畅地游走在四肢百骸,连之前被焚骨香压制的经脉,都透着种久违的通透。
江闻铃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疲惫被冷厉取代,抬手抹掉唇边的血迹。
现在不一样了。
毒已解,束缚他的枷锁碎了。
夏侯夜与他,他们之间,才算真正的公平。
世无双。
温照影已将磨好的伴生花细粉装妥,瓷瓶裹着三层锦缎,指尖还沾着点未拂去的药粉白。
她提步就要往外走,却见个穿短打的信差匆匆撞进门,手里举着封火漆封口的信,喘着气喊:“温照影急信!”
温照影捏着瓷瓶的手顿住,快步接过信。
上面印着江闻铃的私章,信字不多:“已借出使勘察之名赴西域,解药后续事宜我自会处理,无需挂心。盼君安。”
明明前一晚还在琢磨,要赶在三日内把药送到西域,可此刻看着信纸,心头那点急慌竟慢慢散了。
青禾在旁凑过来:“小姐,还要去西域吗?”
温照影把信纸叠好,塞进贴身的衣襟,又将瓷瓶放回柜台的暗格。
“不去了。”
江闻铃向来心思缜密,特意借了“出使”的名头,就是不想让她再为他的行踪担忧。
这时,门口布帘哗啦响!
夏侯夜的紫衣银坠碰撞的轻响还没落地,人已站在柜台前。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往衣襟处拢了拢。
可夏侯夜的目光太快,径直落在她攥着衣襟的手上,嘴角勾起抹漫不经心的笑。
“温老板这是要藏什么?”
话音未落,他脚步已动。
明明方才还在三尺之外,眨眼间就到了她身前!
温照影只觉手腕一凉,下一秒,那封还带着她体温的信纸已被他抽走。
动作快得让她猝不及防,连青禾在旁惊呼,都慢了半拍。
“夏侯夜!你还给我!”温照影急得去抢,却被他抬手避开。
他臂长,轻轻一扬手,信纸就飘到了他另一只手里,指尖捏着纸角,晃了晃,像在逗弄什么玩物。
“急什么?”
夏侯夜低头,先扫过信纸边缘的私章,看清是江闻铃的印记时,眼底的漫不经心多了点冷意,却仍慢条斯理地展开信纸。
温照影在旁呵斥,他竟像没听见,过眼,忽然滚出一声笑。
是带着点轻蔑的低笑,震得人耳尖发麻。
“呵,他倒会挑时候。”
他把信纸揉了揉,又重新展开,低眼看向温照影:“借个名头就敢往西域闯,他以为凭这点手段,能斗得过我?”
温照影气得指尖发颤,伸手去夺:“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夏侯夜却偏不还,反而把信纸举得更高,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角,语气里添了点逗弄的意味:
“怎么无关?他去西域,不还是为了解药?温老板就这么信他?”
“我信不信,轮不到你管!”
她垫着脚去够,指尖堪堪碰到信纸边缘,却被夏侯夜猛地收回手。
他低头看着她踮起的脚尖,眼底的冷意散了些,忽然松开手,信纸飘落在柜台上。
“无趣。”
夏侯夜转身,往之前常坐的梨花木椅走去。
“不过是只刚脱了枷锁的猎物,也配在西域折腾。”
温照影赶紧把信纸捡起来,小心抚平褶皱,心里气。
她知道夏侯夜是故意的,故意抢信,故意看,故意说这些话惹她生气。
她慢慢定了神,把信纸重新叠好,放回衣襟里。
阳光落在柜台上,夏侯夜已靠在椅上,却没再看她,只望着窗外的出神。
温照影攥着衣襟里的信纸,忽然觉得,方才的慌乱都是多余。
闻铃敢去,就定然不怕夏侯夜的算计;
而她,也无需因夏侯夜的挑衅乱了阵脚。
只要把这西域少主送走,他们之间彻底两清,从此两不相干就好。
不论是他与她,还是他与闻铃,都不要再有任何瓜葛就好。
而夏侯夜靠在梨花木椅上,看似出神,其实是有东西扎在他心里。
这畜生竟借了“出使”的名头闯去西域,连半分缓冲的余地都不留。
这打乱了他所有算计,江闻铃这一去,等于断了他的后路。
江闻铃绝不会傻到察觉不出伴生花的猫腻。
以那畜生的心思,定会查蚀骨草毒,也定会发现当初自己给的“解药”不过是缓兵之计。
到那时,只要畜生在温照影面前说一句话,她定会彻底偏向那边。
而自己这些日子的铺垫,就全成了笑话。
他指尖猛地用力,掐进木纹里。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
可江闻铃的出现,像块绊脚石,一次次打乱他的计划。
况且,江闻铃若真在西域解了毒,没了蚀骨草毒与焚骨香的压制,以这畜生那不输任何人的战术头脑,下次交手,他未必有十足的把握能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嗤笑一声,眼底翻涌起惯有的傲慢。
江闻铃不过是个在黑市长大的弃子,就算解了毒,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卑贱,怎么配与自己相提并论?
可这嗤笑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
他看向柜台后整理绣线的温照影,她垂着眼,指尖捏着金线,动作从容得像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夏侯夜忽然觉得烦躁,他不想看到她对江闻铃这般信任。
就算江闻铃去了西域又如何?
西域是他的地盘,只要他想,有的是办法让那畜生有去无回。
至于温照影……
那点莫名的慌,不过是觉得猎物突然挣脱了预想的轨迹,算不上什么。
他从不会为一个卑贱的畜生,乱了自己的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