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纹慢慢褪去,阿萝的手突然抽了一下。
单夏刚松了半口气,心却又立刻悬了起来,阿萝依旧紧闭着双眼,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净化从未发生过。
“阿萝?阿萝!”老乔治的狂喜还僵在脸上,他扑到床边,枯瘦的手颤抖着。
在老乔治的呼唤声中,阿萝那浓密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阿萝缓缓掀开了眼帘。
那双眼睛睁开了,眼神却空洞无比,没有任何焦距,只是茫然地对着昏暗的屋顶。
“阿萝!我的孩子!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老乔治一时没发现,喜极而泣,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紧紧抓住女儿的手,“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阿萝的头缓慢、僵硬地转向声音的来源,动作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
她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干涩、平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设定好的录音般响起:“您好,我是梨花村的药师阿萝,您需要买草药吗?”
声音在寂静的小屋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冷的机械感。
老乔治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
他抓着女儿的手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阿萝那双空洞的眼睛。“阿萝?你在说什么?”
他声音颤抖,带着巨大的恐慌。
阿萝似乎对老乔治的呼唤毫无所觉。
她的眼珠又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掠过床边炸毛警惕的维斯卡尔,掠过疲惫的幼龙,最后又僵硬地转回老乔治脸上。
嘴唇再次开合,依旧是那个毫无波澜的语调:“您好,需要买草药吗?”
一模一样的话语,连停顿和音调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她只是一个被按下了固定播放键的机器。
老乔治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喜悦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他松开女儿的手,身体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床上眼神空洞的女儿,仿佛看到了一个披着女儿皮囊的陌生怪物。
“不……不……这不是阿萝……这不是我的阿萝……”他喃喃着。
单夏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看着阿萝那空洞的眼神和机械重复的台词,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
智能化不足。
阿萝现在就像那些早期的简陋游戏里的Npc,只有固定的几句台词,对玩家的互动没有任何真正的理解和反馈。
看来她上报了Npc无法交互,龙就只解决了无法交互的问题。
如果要让阿萝恢复,那还要上报智能化不足的情况。她立刻看向幼龙。
小家伙趴在阿萝手臂旁,小肚子急促起伏,金色的竖瞳半眯,疲惫不堪。
单夏瞬间明白,幼龙的力量大概又用完了,再上报的话需要等幼龙恢复。
“乔治先生,”单夏赶紧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笃定,“别急,这是正常的。”
“疗程还没结束呢。您瞧,阿萝比原来……又恢复了一点,她醒了不是吗?”她努力让谎言合理,“现在小龙累坏了,需要休息恢复。等它恢复好,力量充足了,我们再让它帮阿萝稳固一次,她肯定就能彻底清醒!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老乔治茫然地重复着单夏的话,又看看疲惫的幼龙和床上机械的女儿。
单夏的话像根脆弱的稻草,除了抓住这根稻草,他似乎别无选择。
单夏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她轻轻抱起疲惫的幼龙。小家伙顺从地蜷在她怀里,闭上眼睛。
“乔治先生,您先照顾阿萝,让她好好休息。我带小龙回去恢复。等它好了,我们立刻再来。”她语气坚决。
说完,她不敢再看老乔治绝望的眼神和阿萝那平板的表情,抱着幼龙,对维斯卡尔使个眼色。
风行鼬敏捷跳上她肩膀,小眼睛里困惑未消。
他们快步离开药庐。
夜色更深。
清晨微凉的光线透过茅草屋简陋的窗缝,将屋内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块。
单夏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随即,昨晚药庐里的一切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回涌,阿萝空洞的眼神,机械的询问,老乔治崩塌的绝望,还有幼龙疲惫的身影。
一股沉重的烦躁和挥之不去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她。
她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角落。
幼龙还在沉睡,维斯卡尔倒是醒了,正蹲在幼龙旁边,用爪子小心地梳理着自己灰蓝色的皮毛,看到单夏起身,它抬起头,小耳朵动了动。
今天没有别的安排,正好材料也集齐了,单夏决定试试配置生长药剂。
“维斯卡尔,之前让你收起来的材料呢?都拿出来。”单夏招呼道。
“好嘞,都在维斯卡尔这里。”
只见维斯卡尔伸出它那短小的前爪,在自己胸前那撮蓬松的毛发里摸索了几下,很快,就从里面掏出了那几样东西。
两个小陶瓶,一个装的是斑雀给的藏苗汁液,一个是老乔治的眼泪。
然后是一个树叶小包,里面包裹着一小堆铁锈,这是单夏帮铁匠奥德斯跑腿的时候要来的。
左右看了看,单夏拿出了屋里唯一的容器——她的铜锅,这个锅自从她不再自己下厨后,就吃灰到现在。
没有石杵,她又折了根窗外灌木上还算直溜的细树枝,剥掉皮,权当搅棍。
“要怎么做啊?单夏你现在像个准备干坏事巫婆。”维斯卡尔在旁边探头探脑。
“我看看,”单夏展开羊皮卷“风行鼬绒毛三根,藏苗汁液一滴,伴以老人的浊泪,在铁锈中研磨一小时。”
“给你。”维斯卡尔再次大方地贡献出它的浮毛。
她把维斯卡尔的毛和那撮暗红的铁锈粉都倒进铜锅里,然后拔开浊泪小瓶塞子,小心翼翼把里面的泪水倒一些进去,浸湿了铁锈粉。
拿起装藏苗汁液的小陶瓶。
瓶口倾斜,一滴透明又粘稠拉丝的冰凉液体,慢悠悠滑落,“嗒”一声,轻轻砸在混着铁锈的浊泪上。
拿起树枝,探进锅里,单夏手腕用力,开始一圈接一圈地搅拌研磨。
时间慢慢过去,维斯卡尔都看腻了,出门溜达了一圈又遛回来。
磨了不知多久,单夏手腕酸麻,额头冒汗,锅里的东西在不断变化。冰冷的湿泥越来越稀,颜色从铁锈的深褐慢慢变得清透起来,向着一种充满生机的青色靠近。
感觉搅够了时辰,单夏终于停手,抽出了树枝。
她凑近铜锅看。
一小汪清透、纯净的青色液体静静躺在锅底。那股淡雅冰凉的气息在小小的茅草屋里流淌,闻着让人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