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来这里……”
“……快来……一起……”
“……来……”
单夏的意识像沉在深海里,随着水流飘荡,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声呼唤。
谁?在哪?去哪里?
黑暗虚空中,她缓缓抬起头,试图寻找声源。
声音的来处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ta还在招呼着单夏,让她赶快过去。
然而,相反的另一边,出现了另一个身影,用同样的声音,呼唤着她:“来这里,来我这边,别被欺骗。”
单夏缓缓转着脑袋,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她未选择任何一边,也未曾回应任何一方,重新沉入自己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强烈的消毒草药味一点点将她的意识拽回了水面。
眼皮沉重得像是被胶水黏住,她费力地掀开一条缝,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木制天花板和略显简陋的屋顶横梁,这是单夏在梨花村的小屋。
她略微放松了一点,感受到右臂被厚实的绷带妥善包裹着,虽然依旧隐隐作痛,但那种撕裂般的灼热感已经消退。腰腿上的擦伤也像是被处理过,涂抹了药膏,萦绕着淡淡的草药气息。
她妄图起身,但一股强烈的酸痛立刻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她被身体的沉重感吓了一大跳。
左手也被什么东西轻轻压着。偏过头,只见幼龙正蜷缩在她的手边,小小的身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鳞片在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晨光中泛着微光。
它似乎察觉到她的动静,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用小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视线再挪,就看到床边地上趴着一团蓝灰色的毛球——是维斯卡尔。
它蓬松的大尾巴盖在鼻子上,眼睛闭着,似乎睡得很沉。
但当单夏的目光落在它身上时,那对圆溜溜的黑眼睛倏地睁开了,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才对她飞快地眨了眨眼:“森林的朋友啊,你终于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它关心着单夏,同时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
单夏轻轻吸了口气,牵扯到伤口让她微微皱眉,也用气声回应:“暂时死不了……就是浑身散架。阿萝呢?她怎么样了?”
维斯卡尔的小耳朵立刻耷拉下来,圆眼睛里满是忧虑:“很糟。那个守着她的老头,看起来急得快冒烟了,用了一堆瓶瓶罐罐,一点用都没有。”
“她那条手臂……完全变成木头了,脸也……看着就吓人。人还是昏迷不醒,气息弱得很。”它顿了顿,声音更低,“那只大猫和独眼的家伙在附近巡逻,伟大的维斯卡尔不畏惧他们,但是确实不方便经常靠近。”
单夏的心沉了下去。
老乔治的药物当然不会有效果,他是杂货店店主又不是程序员,材质包解离的症状太降维打击。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艾米大婶端着一个小木碗走了进来。
维斯卡尔迅速闭上眼睛,继续扮演一只普通的疲惫小兽。
艾米大婶脸上带着浓浓的忧虑,但看到单夏睁着眼睛,立刻换上了惊喜的表情:“哎哟!小丫头,你可算醒了!”
她快步走到床边,把碗放在床头的小木柜上,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糊状食物,大概是某种病号粥。
“感觉怎么样?可吓死我们了!你和那只大老鼠……呃,小家伙把阿萝抬回来的时候,你浑身是血,阿萝那样子更是……”艾米大婶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圈有点红。
似乎意识到不该在病人面前说太多,她赶紧打住,转而道:“来,先喝点热乎的垫垫肚子。老药师留下的药说等你醒了再喝一次。”
“谢谢您,艾米大婶。”单夏的声音沙哑,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一点,艾米大婶连忙扶住她,往她背后塞了个垫子。
幼龙被惊动,抬起头,好奇地嗅了嗅粥碗。
单夏的目光掠过艾米大婶担忧的脸,落在她身后门口。
巨大的橘猫身影无声无息地蹲坐在门槛外,它那张有着一圈奇特山羊胡的猫脸显得异常严肃,琥珀色的竖瞳透过门框,沉静地注视着屋内。
在它旁边,是倚着门框的独眼猎人斑雀。
猎人的目光在单夏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地上的维斯卡尔时,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显然认出了这只上次在他和李华面前“唰”一下溜走的蓝灰色小兽。
维斯卡尔一动不动,把自己缩成一团普通的毛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仿佛完全不记得之前那次仓促的照面。
“醒了就好喵。”李华表情凝重,带着斑雀走进来,关上门:“小丫头,说说森林里发生了什么,你们遇到了什么喵?阿萝的情况……非常严重。”
单夏忍着身体的酸痛,尽量清晰地将森林里的遭遇复述出来:
突然出现的场景变换、被强制传送到森林中心、看到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被迫分开、湖底遭遇巨蟒袭击、寻找背篓时遇到已经变化了的阿萝……
她隐去了羊皮卷,也略去了维斯卡尔会说话的事实。
“整个森林像是坏掉了。”单夏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那些景象,完全违背常理,空间本身都不稳定了。”
她指了指地上伪装成普通动物的维斯卡尔,“我才搬来没几天,是它带路,我们才勉强把阿萝弄了回来。没有它,我和阿萝可能都……”
斑雀那只独眼眯了起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森林最近确实不太平,这小耗子能带你们出来,运气不错。”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目光依旧审视。
就在这时,艾米大婶像是想起了重要的事情,连忙凑近单夏,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带着浓浓的忧虑:“丫头啊,有件事得跟你说。老乔治……就是阿萝她爹,你知道的。他从昨晚开始就跟丢了魂似的,守在阿萝床边寸步不离。他……他好像有点钻牛角尖了……”
“老乔治他……”单夏刚想开口询问具体细节。
“砰——!!!”
一声粗暴的巨响猛地炸开。
小屋那不算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门板拍在墙上又弹回来。
一个身影带着几乎凝成实质的怒火冲了进来。
是老乔治。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眼眶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单夏。
他的头发凌乱,衣服也皱巴巴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混杂了草药的焦躁气味。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视线越过艾米大婶,无视了李华和斑雀,所有的愤怒和恐惧都化作了指向单夏的利刃。
“你!”老乔治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抖。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直直地戳向单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裹挟着冰冷的恨意:
“你对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