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殡仪馆老郑让人把前进叫到他的办公室。老郑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笑容，他阴沉地坐在办公桌后面。
前进看到老郑的表情，搞得心里也有点很紧张。于是就问：“主任，你找我有啥事儿？”
老郑让前进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你还记得那天，易小曼给王老太太遗容化妆的时候，那老太太的金牙是否还在？”
前进为难地说：“我怎么能知道呢？殡仪馆工作区域我一般是不过去的，因为那天快下班了，我看到整容室里面开着灯，所以我才过去看看，看到易小曼正在给那老太太遗容化妆。我更不知道那老太太嘴巴里还有金牙，我也不可能掰开她的嘴巴去看呀。”
前进这才明白，老郑对老太太金牙丢失的事还没算完，于是嘟哝说：“我看易姐也不是那种人，何况王老太太在来殡仪馆之前，还在市医院停尸间待过一个晚上，谁知道是在哪里丢的金牙。”
老郑皱着眉头，说：“前进，我就直接对你说吧，我们之前对你也调查过，你是个信得过的好同志。所以我就告诉你，在大厅外面草丛里，后来我发现一个带血的尖嘴钳子和一只棉手套，经对证分析，这个尖嘴钳子就是拔走老太太金牙的作案工具。”
老郑继续说：“假如金牙是易小曼整容化妆前丢失的，易小曼在给老太太化妆时候就应该会发现，因为整容化妆是很精细的工作。如果易小曼不是作案人，老太太金牙丢失的时间，就应该是易小曼给老太太遗容化妆完成后，到第二天早上。”
老郑问前进，当天夜里值班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前进想了想，那天晚上除了做一个那老太太要金牙的噩梦，其它并没有异常，但是做梦这样的事也不能当线索来说呀，于是摇摇头。
老郑自言自语地说，等监控来了安装上以后也许就会好一些，殡仪馆发生的烂事太多了。又让前进加强巡逻，有事就直接告诉他。
前进本来好奇那被侮辱女尸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但他知道老郑对这事情避讳很深，于是忍住没问。
“监控…什么时候能来装好？”前进问小马，心里充满期待。
“就这两天，听说监控设备都运到市民政局了，就等技术员带过来安装了。”小马环顾了一下四周，声音压的很低：“老郑这次是铁了心要装，估计是被那两颗金牙的事，还有之前女尸的事给整怕了。”
“不过……”他顿了顿，眼神复杂：“装是能装了，关键看老郑敢不敢继续真查，还有查出来敢不敢处理。那监控即便安上，管不管用还是未知数呢。”
听了小马的话，前进沉默了。小马的话扎破了他心里对监控安装以后过高的期待。在这个隐藏着许多秘密的殡仪馆里，有些黑暗被长久地掩盖着，很难被揭开。
第二天，前进在院里碰到老郑，他正对着电话安排着什么，隐约听到“设备安装”、“内部监控”、“安全无死角”之类的词。挂了电话，老郑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看到前进，只闷闷地说了句：“今天要来安装监控，你到时候帮忙搭个手，”便匆匆走开。
下午，技术员果然来了，开始在大厅、走廊、火化区、遗体整容室门口甚至院子几个关键角落安装监控摄像头。
前进帮忙拉线、递工具。维修工老韩也在，他负责协调电源，动作麻利，眼神扫过那些黑洞洞的监控镜头，对前进笑着说：“以后回放要是发现鬼魂之类的，一定告诉我，让我瞅瞅是啥样”。
“装了这玩意儿，确实能省不少事。”小马一边帮技术员扶着梯子，一边对前进说：“至少整个殡仪馆院区都能拍个清清楚楚，省得有些事说不明白。”
前进点点头，目光却不由地瞟向遗体整容室。那扇门紧闭着，透着一股死寂。
他想起易小曼独自在里面为面目全非的老太太修补遗容的情景，想起她那句“让他们漂漂亮亮离开”，又想起她最后被老郑怀疑偷金牙时的崩溃。
“她到底是无辜的替罪羊，还是真的……不，”前进摇摇头，他相信易小曼，她是清白的。
监控安装持续到傍晚。天又阴沉下来，乌云压顶，随时都要下雨。技术员调试完最后一个摄像头，对着老郑点了点头：“郑主任，全部装好了，后台也连上了，24小时录像，存储期是一个月。”
老郑将监控室设在他隔壁房间，监控室钥匙他一把，给门卫室这边一把，可见他对小马和前进是非常信任的。
然后他站在院子中央，仰头看着那些新装的、泛着冷光的摄像头，舒了口气。
他对着围观的职工们，提高了声音：“大家都听好了！这监控装好了，以后大家更要守规矩！工作期间，尤其是停尸间、整容室、冰柜区，没有正当理由，非工作人员不许随便进入！发现异常，都要立刻向我报告！这既是为了保护逝者尊严，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别给我惹事！”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易小曼抠着手指甲，老韩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具箱的边缘，大家都未说话。
这天晚上，是前进值班。现在老郑安排，除了院区巡逻，只要下班后大门锁闭后，他夜晚是要在监控室值班的。看着桌上那台新添的、显示着十几个分割画面的监控显示器，前进心里充满新奇感。
画面里，空旷的院子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寂寥，走廊尽头像深不见底的黑洞，遗体整容室的门紧闭着，安静得可怕。
他下意识地调大了整容室门口那个画面的音量，除了电流的轻微嘶嘶声，什么都没有。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窗，像无数细碎的手指在挠。“不知咋回事，这两天，雨下得可稠了，”前进往后仰身子，将脚搭在桌子上，选了个舒适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