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长老郑重递出的“清心玉珏”紧贴着沈如意胸口，冰凉温润的触感和那股涤荡尘埃的宁静气息，如同无形的锚，让她那颗因身世、权柄和异源窥伺而有些惶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她盘坐在法则泉眼旁，七彩霞光依旧温顺地环绕流转，精纯的法则碎片如同乖巧的萤火虫，主动融入眉心玉珏印记。
只是此刻，沈如意的心思并未完全沉浸其中。
她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泉眼另一侧。
萧衍立于一块平滑的青石之上，身姿挺拔如松。
他闭着双眸，气息沉凝，整个人仿佛与手中的玄霜剑融为一体。
剑身古朴，通体流转着内敛的寒光，剑峰所指，并非实物，而是法则泉眼中不断喷涌、明灭不定的亿万法则霞光。
他在感悟。
感悟那霞光流转间蕴含的天地至理，感悟那秩序碎片碰撞时迸发的无形韵律。
这是剑道的另一种修行，观天地万象，养胸中剑意。
凌绝尘出现在泉眼边缘，距离萧衍不远不近。
他没有言语，只是目光落在萧衍身上，如同两道无形的标尺，丈量着弟子剑心的每一次细微波动。
泉眼喷薄，霞光如织。
一道格外明亮、边缘锐利如割的银白色法则碎片，如同流星般从喷涌的光流中分离出来，它并未像涌入沈如意体内那样温顺，而是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凛冽的轨迹，带着切割一切的锋芒，直直射向泉眼外围！
这道法则碎片，蕴含着纯粹的“锋锐”与“破灭”真意，凌厉无匹！
就在此刻！
萧衍紧闭的双眸猛地睁开！
几乎是那道银白碎片出现的刹那，他手中的玄霜剑已然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剑锋只是极其自然地斜斜向前一递，划出一个玄奥而简洁的圆弧。
剑身轻颤，一股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寒意骤然爆发！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凝聚在剑尖尺许之地，形成一片肉眼可见的、微微扭曲的冰寒力场！
那道激射而来的凌厉法则碎片，一头撞入了这片冰寒力场！
预想中法则碎片被弹开或被冻结崩碎的景象并未出现！
碎片前端那无坚不摧的锋锐之意，在触及冰寒力场的瞬间，如同遇到了最契合的归宿，竟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般的震颤！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银白色的法则碎片，表面凌厉的光芒骤然内敛，碎片本身如同冰雪消融般软化、拉长，化作一缕纯粹的、流动的银色光华！
它不再试图挣脱或破坏，反而如同倦鸟归林，带着一种奇异的欢欣与顺从，顺着玄霜剑划出的那道圆弧轨迹，轻盈地、流畅地……融入了玄霜剑的剑锋之中！
叮——！
一声极其悦耳、仿佛玉磬轻鸣的脆响，从玄霜剑身内部荡漾开来，瞬间传遍整个万象谷！
剑身之上，原本内敛的寒光骤然一亮，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
光华流转间，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纯粹、也更加浩瀚的剑意缓缓苏醒、攀升！
萧衍持剑而立，身姿依旧挺拔，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的温润如玉中，多了一份源自剑心深处的、难以言喻的锋芒与厚重。
他周身的空间似乎都变得更加“清晰”，空气的流动都带上了丝丝锋锐的轨迹。
炼虚后期巅峰的瓶颈，在这法则碎片融入、剑心更凝的瞬间，被无声地撬开一丝缝隙，修为水涨船高，向着圆满之境稳稳迈进！
“哇！”清脆的掌声打破了瞬间的寂静。沈如意不知何时已经从泉眼旁站了起来，小脸上满是惊叹和由衷的喜悦，眼睛亮晶晶的，用力拍着手：“师兄威武！太厉害了！那道碎片自己就贴过去了！”
她是真的惊讶。
她自己的“吸”靠的是玉佩和仙脉的逆天亲和力，近乎本能。
而萧衍，则是凭借自身纯粹的剑心、对法则轨迹的精准预判，以及那玄妙无比的剑式牵引，硬生生“招引”了那道桀骜的法则碎片，将其化为己用！
这是真正的剑道修为！
凌绝尘依旧负手而立，冰封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他深邃的目光在萧衍身上停留了数息，从他那柄光华流转的玄霜剑，看到他眼中尚未完全敛去的澄澈剑芒，感受到他体内那更加凝练坚实、隐隐欲破的修为气息。
片刻的死寂。
就在众人以为这位剑尊会再次惜字如金时，他那线条冷硬的薄唇微微动了一下。
两个清晰、平静，却重若千钧的字，如同冰珠坠玉盘，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尚可。”
声音依旧冰冷，语调毫无起伏。
然而，在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整个万象谷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赤燎的眉毛猛地一挑，金瞳中满是难以置信！
墨玄兜帽下的气息也极其明显地波动了一下！
萧衍持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随即迅速放松。他垂下眼眸，对着凌绝尘的背影，无比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谢师尊指点。”声音沉稳，却掩不住那一丝深藏的激动与释然。
沈如意更是惊讶地捂住了嘴，杏眼睁得溜圆，看看自家师尊那万年冰山的背影，又看看躬身行礼的大师兄，小脑袋瓜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刷屏：
夭寿啦！师尊居然夸人啦！虽然只是“尚可”，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凌绝尘并未回头，仿佛只是随口点评了一句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目光扫过依旧喷涌霞光的法则泉眼，最终落在沈如意身上，淡淡道：“稳固境界，莫要懈怠。”
说完，他身影微晃，如同融入虚空的水墨，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原地一缕淡淡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气寒意。
直到那缕寒意彻底消散，谷中凝固的气氛才重新流动起来。
赤燎哈哈一笑，大步走到萧衍面前，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子，能让凌冰块说出‘尚可’，你这本事是真不错！好好练！以后咱爷俩切磋切磋！”拍得萧衍身形一晃，脸上却只能苦笑应承。
沈如意也蹦跳着跑过来，围着萧衍打转，叽叽喳喳：“师兄师兄！刚才你那招叫什么？太帅了！那道白光唰一下就融进去了！师尊都说‘尚可’诶！你听到没？师尊夸你了！”
萧衍看着眼前兴奋雀跃的小师妹，再看看赤燎那豪爽的笑脸，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崭新剑意和更加凝实的修为，心中一片温润。
他收起玄霜剑，对着依旧笑意盈盈的守山长老再次行礼，然后才温和地对沈如意道：“一点感悟罢了，比起小师妹你引动泉眼共鸣的造化，不值一提。走吧，今日感悟已足，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