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齐曜猛地抬手扯开玄铁面罩,金属撞击青石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铿锵声。跳动的烛光瞬间映亮他瓷白的脸庞,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
“若你只是林昭昭——“他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碎而出,“本座宁可终身不娶,也不会和你成亲的!“
他向前逼近,摇曳的烛光将他紧绷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择人而噬的困兽:“你不敢去见他,又这么急着和本座成亲,是怕见到他之后......发现自己根本放不下,你怕自己会违背你永远不离开我的誓言对不对?”
随着话音坠落,他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骼:“你越是害怕见他,就越说明,你心里还有他对不对!”
“你恨他是因为他杀了你母亲!如今你母亲还活着,你和他之间的阻碍都烟消云散了。他为你空悬后位十六载......“他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林昭昭,你告诉本座,是不是只要见到他,你就会毫不犹豫地回到他身边?“
烛火突然噼啪炸响,飞溅的火星映亮他泛红的眼尾,也照亮她震惊的瞳孔里倒映着的、那个第一次失控的齐曜。
“不是啊,齐曜!”林昭昭顾不得手腕的疼痛红着眼哭道,“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上辈子,这辈子我爱的人只是你也只有你!你为何就不信我呢?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信我?”
“本座早就说过了啊!”齐曜微微眯着眼眸射出寒冷又锋利的光茫,“做回南央金杀了赫连斥勒两个缺一不可!我忘记告诉你了,当年逼死我母亲的正是赫连斥勒本人,之后灭了我外租满门的也是赫连斥勒!”
“他比他父兄还要嗜杀如命!怎么到了你婶婶的嘴里,他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好人,最感人的情种?”
林昭昭被齐曜眼中翻涌的血色骇得心尖发颤,连忙用微凉的掌心捧住他滚烫的脸颊。指尖触及他紧绷的颌线时,能清晰感受到皮肤下奔流的暴戾。
“齐曜!我信你,这世间我只信你一人!“她踮起脚尖与他额头相抵,“你仔细想想,婶定是被控制了心神…我娘怎么可能复活?一定是上官瑾把我们俩的事传了回去,赫连斥勒才会控制我婶婶设下了攻心计!“
林昭昭将整个身子贴在他震颤的胸膛上,如同藤蔓缠绕暴风中摇晃的松柏。她仰起脸,让烛光清晰地照见自己眼中的每一分真挚:“我们若先乱了方寸,才是真正落入他的圈套。你静下心来想想……”
林昭昭捧住齐曜紧绷的下颌:“齐曜!我向你起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会离开你,更不会抛下待我如珠如宝的林家!曜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感受到他呼吸稍缓,她趁机将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牢牢扣住:“即便……即便我母亲真在世,我也会与赫连斥勒说个分明。当年觉得他正直侠义,不过是欣赏他救济灾民、劫富济贫的作为。假意成婚从真的只是为了救我母亲的权宜之计啊!”
泪水滑过带笑的唇角,她一字一句清晰道:“如今我有了你,还有宠我爱我的家人,我更不可能放弃这一切的,齐曜……你最后信我一次,好不好?”
齐曜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十六年的阴霾都吐尽。他抬手轻抚她哭红的眼尾,指腹沾了满手湿意:“好。”
这个字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挣脱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陪你一起去。”
“好!”林昭昭连忙道,“不管如何我们都一起面对!”
齐曜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惊得她轻呼出声。
烛火在他深邃的眸中跃动成炽烈的光:“那就今晚成亲!”
齐曜抱着她径直走向铺着百子嬉戏大红被的床榻,纱帐被掌风扫落。可就在林昭昭以为要跌入锦被时,他却轻轻将她放下,仔细掖好被角,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抬手封住她的睡穴。
“你先好好休息。”他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克制的吻,声音低沉似叹息,“我要去找阿瑞确认些事情。”
指尖轻抚过她渐阖的眼睑,待呼吸变得绵长,他才悄然起身。玄色衣袂掠过烛火时带起一阵疾风。
“主子!”殿门口福安和三八七一左一右的拦住了齐曜。
“南央瑞和他娘被王爷的人带走了,您见不到的!”
“杨大人有要事邀您相商!姑娘这边我们会守护好的!”
齐曜在阶前驻足,夜风卷起他玄色衣袂,如墨色鹰翼般在月色下翻飞。他回首望向寝殿,烛光透过窗棂在她安睡的床榻前投下温暖光晕。
“务必看好了。”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带着千钧分量。
三八七立即回道:“寝殿四周已布下十二道暗哨,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地下埋了铜铃阵。”他抬头时目光如电,“属下以性命担保,便是只夜枭振翅掠过檐角,也逃不过暗卫的眼睛。”
齐曜最后凝视那扇雕花木门,仿佛要透过门扉确认她的呼吸。指尖在剑柄摩挲出细微声响,终是转身没入长廊尽头的黑暗。
齐曜赶到南宫时,杨尚书正提着官袍在院中来回踱步。见到那道玄色身影疾步而来,他急忙迎上:“指挥使!刚收到八百里密报,北蛮皇帝三日前秘密离宫——”
话音未落,齐曜已骤然转身,织金墨袍在月下划出凌厉弧度。夜风灌满广袖的刹那,他足尖轻点檐角琉璃瓦,如孤鹤掠向寝殿方向。
胸腔里翻涌的不安几乎要破膛而出——他早该想到的!既然上官瑾能传讯,赫连斥勒怎会枯等呢?他可是等了十六年了!人已经确认了,他势必是迫不及待一刻也不会等的!
这里是赫连斥勒的行宫,一切布防在他眼里都形同虚设的!
是他大意了!
每次见面赫连斥勒都是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就连赫连婀娜也说他快要死了!
一个人究竟有多深的城府才会装病十六年!
这个人是他的对手和仇人!
树影在疾驰中连成墨色缎带,齐曜脑海中反复闪现的,是临行前她沉睡的侧颜。指节攥得发白,恨不能立时撕裂这碍事的夜色。